“咳咳……”阿谖舒缓了一下,用有点沙哑的声音想要说话。
妖狐手指微蜷,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所有的技巧和陷阱忽然都成了废铁,他只会傻愣愣地站在这里,不逃跑,也不靠近,只等着最后的宣判。
他刚刚差点杀了她。这个认知出现的时候,妖狐忽然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糟透了,他毁了一切,不会再有转机了。
“我……”阿谖慢慢试着说话,“我从彼岸花的结界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出现在地狱。”
为什么要忽然提起这个?
妖狐有点茫然。
“我被某种东西牵引着,进入另一个人的幻境。我在那里面遇到了一个男孩,他是个遭受着伤害,却宁愿自己消失的,温柔的孩子。我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只有向前走才能遇到希望。”
“我是不是很伪善?能在彼岸花的结界里遇到的人,只会是灵魂,他已经没有未来了。可我还是那么告诉他了。”阿谖抬起头,“但我后来想了很久,遇到他也许并不是巧合,也许是我们之间有某种联系,所以我才会见到他。”
“而与我有着紧密联系的人,只有一个。”
血契。
这个词到了舌尖,没有吐出来,但妖狐知道阿谖要说的就是这个。
阿谖是异界灵魂,在此界没有前世羁绊,而现世里她熟悉的人都还活着,唯有连接生命的血契能够说得通,恰好妖狐与她一同踏入结界。
妖狐闭了闭眼,没头没尾地说:“是你……”
阿谖说:“闯入你幻境的人,是我。”
其实不仅仅是血契,那个男孩的模样让阿谖觉得有几分熟悉,当看到面色不虞地从结界里出来的妖狐时,她就知道了。
男孩的脸很好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其实妖狐和他的五官很相似,只是有年龄和神态造成的差异,让人很难把轻佻的花花公子和沉默的男孩联系在一起。
妖狐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被掩埋了几百年的,最不堪的过去,阿谖居然早就知道了。还是在幻境里,与过去的剪影面对面。
彼岸花的幻境会以记忆为依托,编织出灵魂最深处的渴望,将徘徊的亡灵留在地狱之门。他本以为会在幻境中见到阿谖,是因为某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意,因此一度心情阴郁。
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居然渴望着阿谖会那样对待过去的自己。
他居然这般希望能早上几百年,在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遇见她,得到救赎。
甚至为此构建出一个虚假的幻境!
所以,当阿谖说那并不是幻境的捏造,而是真实的时候,妖狐并没有觉得被欺骗,反而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幻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
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阿谖道:“他是人类,你是狐妖,不过他对我提起过当时有一只复仇的白狐。是生成,对吧?”
妖狐垂着眼帘说:“它快死了,我也快死了。所以它想吞噬我,可是没想到醒过来的会是我。”
一个是渴望复仇,执念深重的狐妖,一个是孱弱瘦小,心存死志的人类,命运总是这么出其不意,偏偏让弱小的人类转化成了妖怪,滑稽地活了下来。
阿谖摇摇头,“没有那么多巧合,生成造就的妖怪,都有着难以排解的执念。他吞噬了它,就说明他的执念比它更深,更坚定。”
妖狐睁开半合的眼,讽刺道:“夺子之恨,杀妻之仇,能够让一头颇有灵性的兽类变成开了灵智的妖怪,居然比不过一个巴不得去死的懦夫?”
“如果他想死,那就不可能会有现在的你。”阿谖沉默了一下,看着妖狐,缓缓道,“而你,其实一直都很清楚。”
白狐对人类的仇恨极强,它就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只要能得偿所愿,即便付出所有,都会死死抓住那根垂下来的蜘蛛丝。
为了逃离即将死去的命运,为了活下去,它会不择手段。
可是在生成的过程中,它输了。
于是它被吞噬,妖狐诞生于世。
如果男孩真的想死,他怎么可能赢得了求生意志强烈的白狐呢?
妖狐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