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沈黎咬牙切齿,停止不住地冷笑,额角青筋凸起,但脸上那凄哀的神色,叫栗坤也止不住心酸。
尽管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局,夏青还是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惋惜:“所以,那个凶手原本并不想杀你母亲,他在那儿发现你会定时过去,他的目标是你,对吗?”
这个问题,几乎一下子把沈黎压垮。他的头又沉沉地垂下,好像背上背负有一整座大山,负罪太重。
栗坤看到他的眼泪静悄悄滴下,直直敲打在光亮的地面上,那专门为栗家定制的图案上。
“沈克指不定在外头有几个小老婆,杀也杀不完,但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沈家的长孙!我不如杀了你,来得痛快。”那个人,就这么平静地,在他头顶喃喃自语。
也许是当时太小了,对死还没有深切的概念,也许是尚未反应过来整个状况,沈黎居然回答:“如果你杀了我,可以放了我妈妈吗?”
背后传来嘲讽的笑声:“哟,小萝卜头,个子不高,胆子还不小!”
沈克的儿子,再怎么也应该凌虐一番,逼得他痛哭流涕,下跪磕头再杀掉,才过瘾!他甚至专门买了个具有摄像功能的手机,就为了记录这一刻,好送到沈克面前,送到不可一世的沈家面前。
想到那大仇得报的瞬间,凶手居然凭空产生了一种孤胆英雄,独对庞然大物的热血沸腾,全然不在乎自己只是在欺凌妇孺。都说欺负老弱妇孺,不算本事,但不可否认,许多人的天性里,带有欺凌弱小的劣根。越卑劣残忍的时刻,庸人loser越能找到成为强者的错觉。
很遗憾,沈黎的反应,从头到尾都没有激发凶手的兴奋点,他很不满,他要先吓吓他。
那人手上的刀微微用力——沈黎感觉到自己的颈部刺痛,在流血。他问:“我可以自己选一个死法吗?”
“怕了?”
“我想死得干净一点。”
那个时候的沈黎,就相当洁癖了。
凶手显然是因为这个回答愣了一下,一晃神的功夫,沈黎就从他刀下脱身——从小就跟着家里的长辈,学了些格斗技巧。
他迅速冲进厨房,抄起一把水果刀。其实他根本没有学过如何使用,只是觉得自己也需要一把武器。但还没来得及使用这把武器,他就听到了沉闷的,凄厉的,从咽喉发出的惨叫。
待他回到卧室门口,母亲身上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她被生生痛醒了!
起初是迷惑,然后是惊恐,而当她看到儿子出现在门口,颈部淌着鲜血,她彻底崩溃了。整个人大力地挣扎,带动着椅子的四脚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双充血地眼睛,死死盯着儿子,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说不出话,却一直呜咽着尝试发声,抑或是哭泣。她也许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灾难会降临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凶手挟持着母亲,威胁着沈黎:“你可以逃走去报警去喊人救命。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
他的目标只是自己而已,原来这把刀,是用来结束自己的。沈黎说:“我去接盆水。”
一盆水,一把刀。
沈黎倚着墙坐下,撸起袖管,摘下左手的手表,那是去年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母亲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在被束缚的空间里,歇斯底里。
“妈妈,没事,人都是要死的。”一个孩子对于死亡的认识,仅此而已。他早就觉得人生并无太多意思,暴力、怨恨、紧张的气氛充斥着他短短的人生,除了母爱和爷爷奶奶给予的关爱,这个世界并无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连自己最喜欢的狗狗都留不住,做人真没劲。也许死了,在另一个世界,还可以跟笨笨一起玩。
一刀两刀三刀,血肉模糊的手腕,伸进温热的水中,身体的热度就跟随着这鲜红,一点点流走。这是沈黎跟着小伙伴们看一部港片的时候学会的,原来割腕不会死人,割破的手腕要放在水里,才行。
沈黎再也没有看那个人一眼,只是望着妈妈,想办法宽慰她痛苦万分的样子。
墙上的塑料挂钟,咔咔咔地走动秒针,好像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原本似乎不存在的声音,在这一刻被极致放大,存在感史无前例的足,甚至让人觉得太吵。
凶手蹲在他面前,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