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妄和尚叹了一口气,“畜生之所以难听,是因为凡人不让它好听,凡人以高尚自居,以畜生贬其他,因而畜生显得难听,但这只在凡人的圈子里有用,你们狐狸啊狼啊什么的,就不必在乎这个。”
花澈把头从释妄的掌心下移开,拱到臂弯里躲好,“我不管,我修成了人那我就是人,我说畜生难听就是难听,不许你叫我畜生。”
释妄又叹了一口气,“你连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谈何做人啊!”
花澈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就是知道。”
释妄不再言语,只是撸着一旁的则非,默默看向空荡荡的院墙。
一人两兽在藤椅上一直坐到了黄昏。半轮太阳卡在西边的山上,火红火红的。
释妄觉得腿有些麻,正欲从藤椅上站起来,却见怀里的狐狸抬起头突然盯着自己看。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我可以回的,但是我突然觉得这里可以。”
释妄又坐了回去,眼里忽的就多了几分憔悴与黯淡,甚至于,连叹气都叹得有气无力的。这一刻的释妄,好像跟着那夕阳,一起落下去了似的。
“你还真不适合做人,又傻又天真,三岁小孩的智商装什么小大人。”
则非在一旁歪着脑袋过来问,“那我呢?”
释妄看都没看他道,“你还不如三岁小孩呢!”
花澈不屑地撇了撇嘴,“怎么着,你们凡人难不成头发越少的越老成?越显得成熟?”
释妄笑了,“那倒不是,凡人道行的高低,看心。修道之人,修的也是心。得道之人,得的也是心。所谓高人,便是心境强大之人。”
则非问他,“你是高人么?”
释妄垂眸,摇了摇头,“不,我是罪人。”
花澈又问,“何罪之有?”
第12章 渡海无涯(五)
释妄一下就一改懒散的姿态,整个人都端正了起来。他轻轻把则非和花澈放到地上,让则非再去搬个藤椅过来,而后对着蹲在脚边的花澈道,“变个人给我看看吧!”
花澈唰地变成了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和尚,“干嘛?”
释妄用手指了指则非刚搬过来的藤椅示意她坐下。
“想跟人说说话。”
花澈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压的藤椅嘎吱嘎吱地响。她皱着眉头问和尚,“你不是不承认我是个人么?”
释妄叹了口气,最近他叹气的次数越发的多了。
“我不承认不代表你不是。我所表达的只是我的看法,你没必要必须认同。”
花澈气的头上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啧!你这和尚,说话好生烦人!不是说好出家人不打诳语么,怎么你嘴里说的没一句有准头的!”
释妄抬起无神的双眼,习惯性地看向空洞的院墙,也不知那处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
“人说的话,有很多层意义,含意,深意,寓意,用意,原意,都有可能不同,角度不同,虚实也就不同,仅凭诳语二字是无法准确地去形容一个人所说的话的。人说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尽信。”
花澈咂嘴,“凡人可真复杂。”
释妄又叹气,“是啊!复杂的很,连凡人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呢。”
花澈撇嘴,“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犯了何种罪?”
“是罪也是孽。”
花澈没听清,凑近了问他,“什么?”
释妄叹气,“你且先听我讲个故事。”
曾经的释妄,并不是个出家人。
他是个侠。
行侠仗义,一身正气的侠。
一个,自诩为侠的侠。
“那时的我啊,碰到了一窝狐,他们亮出了利爪和獠牙,正在伤害一群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于是我出手了,杀了那窝狐。”
花澈听完,满眼的冰冷,偏偏却还笑着,那笑声,几近破碎。
“大侠,你杀的,是一窝白狐吧!”
释妄仍旧盯着院墙叹气,“我其实是愧疚的。”
放下刀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世人都说狐狡猾,妖擅伪装,其实最会演的,还不是世人自己。
那群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仅仅是看上去而已,他们见释妄杀了狐,便纷纷掏出怀中的利刃,开始剥狐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