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他是水鬼,失了生前的记忆,也忘了那满身一板一眼的书生气。被她带到地府的这些日子里, 她是唯一肯对他好的人。即便那抹好感是建立在一个已逝之人留在他身上的影子上……
从前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也不该就说他笨的一无所知,她眼中的流光,喊黑哥时的语气, 以及偶尔莫名爆发出来的脾气他都感觉的到,只不过,大智若愚,就是不想明白罢了。
浑浑噩噩一点,有时候倒比明明白白的要好过一点。
但如今……
经历了昨日那不知何缘由的一场昏迷,他被梦里那个稚嫩的声音给唤醒过来。
他是个书生,于林中避世读书之时偶遇一山间精怪,吓得半死,逃离山上溜至村口,慌张中失足掉进湖中,成了水鬼。
他都想起来了,脑子也不像之前那般浑噩,凡做事当先过脑,被那些所谓的规律洗礼过一番才束手束脚地动作。
像之前那般说抱她便抱了,说睡得一个屋子便睡了那样,倒着实是挺浑浑噩噩的,那家的小子这么没规矩,定会被人唤作风流的,重则便是浪荡。
他好像记起了她曾说过自己是地府的白无常,便顿了顿唤她道,“白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就是鬼,也该守规矩些!”
她抱着他的动作一僵,随后垂着眸慢慢磨蹭着离开了他那处,几步走到桌子跟前,喝酒似的执了杯茶水豪爽地一饮而尽。
“怎么,想起来了?”
他点头,承认的竟有些为难,就一个字而已,他也不知怎的话到了嘴边偏偏自己就犹豫了起来。
但到底,还是开了口,只一个音,“嗯!”
她又倒了杯茶,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本欲再次一饮而尽而又不知为何中途停了那么一下,来不及流回杯子的茶水顺着她嘴边流到了脖颈,最后被棉麻的衣料吸收,洇湿了一小块水迹。
“轮回的路你该知道的,想走便走吧!”
他再抬头,屋内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门被风吹的吱呀一声关上了,门外渐渐远去的身影也被挡了个严实。
他好几日没在无常府见过她了,不知她去了哪里,总之是没回来。
地府大的很,他只识得去轮回门的路,但是他没有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却总是迈不出这一步。
一旦动了离去的念头,脑子里就忍不住想起她扑进自己怀里喊黑哥的画面,若是对自己再狠心一点,便满脑子都是那夜她缩在他怀里的画面,耳边,尽是她一声一声的“黑哥”。
这一日,他终于定下了离去的念头,手边刚摸到门板,门口便立了个身影。
“黑……嘿!”
她嘴角挂着半抹笑,像是吃什么卡住了一般,那表情诡异极了。
“要走了么?”
“嗯。”
“道个别吧,我带了酒!”
“好。”
那夜两个人都伶仃大醉地歪倒在门前。
说好的告别,却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迷迷糊糊中,他便只记得,那夜的风吹的挺久的,风声总在耳边漱漱的响。
第二日他从地上爬起来,无常府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若不是那满地的空坛子,他真以为昨夜就是场梦。
虽说记忆里记着的,昨夜谁也没有说话,但他这脑子里,不知为何总是多了个声音。
“我就是把你当成了黑无常的替身,我喜欢他,可是他死了,死在那绿油油的忘川河里,魂飞魄散了,连渣都没剩下!那日在凡间见了你,就觉得你的眉眼和他很像,于是就带了你回来。我不善良,我是勾人魂魄的无常,是凡人口中的恶鬼,对你好,就是因为你像他。你可别觉得我好心。那日你晕倒,是因为有人在凡间施了招魂术,我没放你回去,你别怪我!投胎的时候直接去就行,我和他们说好了,给你投的好人家,就当这几日你陪我的报酬吧!那么,再见……”
他浑浑噩噩的不知这话是她什么时候说过的,只清晰地记得这内容了。
一只脚刚迈上门槛,脑子里忽的又想起来一句,她说,“你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更像他了!可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笨笨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心口突然一阵抽痛,脑子里尽是之前的画面,阻拦着他继续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