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冲上来捂住她的嘴,将她强行羁押了下去。狭长的宫道像是一张黑漆漆的兽嘴,将满面惊恐愤怒的梁太后一点点吞噬,直到再无半点声息……
梁幼容捂着伤处颓然跌倒,眼角一行清泪淌下,咬着唇断断续续道:“这世间竟是,黑非黑,白非白……”
“皇后!”萧桓忙扶住梁幼容软软倒下的身躯。他望着双目紧闭的小皇后,眼中眸光闪动,似是多情,又似是无情。
天边残月弯弯,像极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一场轰轰烈烈的内乱就在鲜血与死亡中悄然结束,湮没在一片寂寥深沉的夜色之中。
紧绷的一天一夜的心弦终于在此刻彻底松懈,萧长宁叹了一声,脑袋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白天在马车中的两处撞伤终于在此刻彻底喷发,搅得她天旋地转。
她身形踉跄了一番,很快又站稳。
沈玹很快发觉了萧长宁的异样,忙道:“怎么了?”
“头疼……”萧长宁揉了揉太阳穴,睁着泛红的眼睛望向沈玹,软声道,“沈玹,我好困。”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眼中满是释然和信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抱抱她,安抚她。
沈玹的确这么做了。
他旁若无人地打横抱起萧长宁,让她能安然地靠在自己怀中。
沈玹抱着她一步步稳稳地走过皇帝身边,走过越瑶身边,神情温柔而又肃然,低声道:“那就睡一会儿吧。”
宫中礼法严苛,沈玹当众与长公主如此亲昵,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他、指责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睛,自动让开一条道,使他能畅通无阻地抱着长公主殿下离开。
“林欢,备车,送殿下回府歇息。”
随着沈玹一声令下,月落西山,黎明悄然来临。
第40章 对弈
萧长宁在沈玹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仍是洗碧宫最繁华的年月,庭院满是盛开的温柔的海棠花,宫婢们来来往往各司其职, 见到她便簇拥着欢笑道:“长宁殿下回来啦!长宁殿下回来啦!”
视野朦朦胧胧, 笼上一层霞粉色的轻烟,像是一幅经水漂洗过的工笔画,模糊而又神秘。萧长宁一时百感交集,迈上台阶,推开了洗碧宫正殿的大门。
微风卷着海棠花瓣, 吹散一室暖香。浅黄色的帷幔轻舞,柔和的光从窗棂外照射进来,镀亮了窗边案几旁的一抹清丽高贵的身姿。
梦中的余贵妃手里捻着一枚莹白如玉的棋子, 挽着家常的发髻,颈项白皙修长,一袭孔雀蓝的宫裳如莲绽放, 美得惊心动魄。似是觉察到了萧长宁的存在, 她缓缓转过一张模糊而又温和的脸来, 五官雾蒙蒙的看不太真切,唯有含春带笑的丹唇清晰明艳, 微微张合道:“长宁, 快过来, 这盘棋阿娘不知该如何走了。”
萧长宁怔怔地站在门口, 眼眶酸涩,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 脸上已是一阵湿凉。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满掌的泪渍。
六年了,她终于不再梦见各种光怪陆离的死亡和别离,而是有花,有光,有她此生最想念的人。
“阿娘。”萧长宁走了过去,小声地唤了声,似乎怕惊破这一来之不易的平和梦境。
“哎。”余贵妃笑着应了声,温暖纤细的手指从她脸颊上拂过,唏嘘道,“我儿都长这么高啦,是个大姑娘了。”
棋盘上摆着一局残局,萧长宁坐在她对面,捻起一枚黑子,缓缓按下,抬眼仔细打量着梦中的余贵妃。视线模糊,散发出奇怪的光晕,使她看不真切母亲的容颜,但依稀觉着余贵妃仍保留着最年轻貌美的姿态,全然不似六年前弥留之际的消瘦与颓靡。
“呀,原来是要这么走才对么?”余贵妃恍然,紧接着落下一子,纤细白嫩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棋盘,轻声问,“长宁,你可有婚配?”
萧长宁愣了愣,随即面上浮上淡淡的燥热。回忆起自己那惊世骇俗的夫君,即便是在梦里,她仍然是羞怯且欢喜的。
顿了顿,萧长宁坚定地点点头,笑道:“女儿已嫁人了。”
“哎呀,那可是喜事。”透过朦朦胧胧的光线,余贵妃嘴角噙笑,温声道,“驸马是谁家儿郎呀?”
“他姓沈,是个……”萧长宁想了想,似乎在犹豫该如何措辞,片刻,她继而道:“是个很了不起的男子。大家都怕他,我曾经也很怕他,但渐渐的,便不那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