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戟弃了剑,使尽全身的力气将陆啸往上拉,绳子并不稳当,他听见金色铠甲在城墙上摩擦发出的声响,却听不到陆啸任何的声息,谁也不知道,他的手有点颤抖,掌心冒着黏腻的冷汗。
被倒挂在这城墙上的,是他敬仰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他的父亲却要面对一片硝火,遭受这样非人的对待!
爹,儿子来救您了!
陆戟在心里说,一道火光呼啸而来,他下意识的用力拉高绳索,带着火的箭没射中绳索,却穿过铠甲缝隙,钉入了陆啸的右腿。
唔!
陆啸闷哼一声,许是太痛了。
陆戟一颗心因为陆啸还活着而欣喜地鼓胀,却又被那一箭射中炸裂开来。
“爹!”
陆戟喊了一声,加快手上的动作,黑暗中,火光再度袭来,这一次却是三箭齐发。
三箭瞄准的陆戟、绳子和陆啸。
天还是黑的,看不清射箭的人是谁,但陆戟肯定,那个人是忽可多!
他就站在黑暗中,愉悦的看着陆啸这个鱼饵,钓出城里隐藏的不肯投降的士兵来。
胸腔被剧痛和滔天的恨意侵袭,陆戟听着破空之声没躲,只低头执着的将绳子拉上来。
箭很快袭至眼前,却并未射中陆戟,身边一个人跃了出去,抬手一剑将三箭一齐斩断。
这人腰上缠着腰带,另一端被同伴拉着,斩断利箭以后扣着陆啸的铠甲,和陆戟一起合力将陆啸救上城楼。
“保护国公!”
众人低吼一声,杀得更勇猛,眼看胡人越聚越多,要用车轮战术耗尽他们的体力,城北方向忽的腾起浓雾和火光,尖锐的警示声传来。
胡人一愣,随即全部朝城北冲去。
城北是军营,里面不仅有远昭将士剩下的粮草,也还有胡人的,和剿杀陆戟他们比起来,自然是先救下粮草更重要!
胡人没再赶来增援,陆戟他们便很快杀出重围。
陆戟背着陆啸飞快的在城中穿梭,凭借自己的记忆,很快到了一处药铺。
药铺里早就没人了,陆戟背着陆啸进去以后,后面的人立刻关上门,留了两人防守,剩下的人便一起进入后院。
“看看屋里还有没有活口,烧热水,把能用的药都拿来!”陆戟冷声命令着,抬脚踢开一间房,把陆啸放到床上。
“爹?”
陆戟低低地唤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声音不受控制的发颤,有些无从下手,刚刚还势不可当的气势消失,生出两分可耻的胆怯,他怕看见这身铠甲之下被战火折磨的身躯。
陆啸没有回答,眼睛紧闭着,脸色青灰死气沉沉,好像刚刚那一声闷哼只是陆戟的错觉。
“将军,我来吧!”
站在旁边的人不忍心的说,陆戟摇摇头,压下心底的剧痛开始取下陆啸身上的盔甲。
他的动作极轻,生怕碰到陆啸的伤口,可当前胸的盔甲被取下以后,陆戟还是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刺红了眼。
陆啸左肩上有一道无比狰狞的伤口,伤口很大,已经感染发炎,血肉翻飞着,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不用多言,陆戟脑子里已经还原了当时陆啸是怎样生生被人砍了一刀。
陆戟定定的看着那伤口没了动作,旁边那人忍不住走过去按住他的手:“陆将军,让我来吧,我学过医。”
战场上的人,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外伤?不过是觉得太残忍罢了。
陆啸身上那些伤口,哪一处不是全都劈在了陆戟心上?
陆戟的手凉得可怕,他又想起五年前阿湛出生的那个夜晚,他的手上全是血,躺在他面前的人更是血肉模糊。
“好!”
陆戟点头,拿着那铠甲后退半步,将位置让给说话那人。
那人确实学过医,手法娴熟轻柔,比陆戟要利落一些。
热水很快烧好送来,那人一点点帮陆啸处理伤口。
忽可多那一箭贯穿了陆啸的右手手背,箭上还有火油,让伤口添了烧伤,情况更为复杂。
箭拔出来的时候,陆啸痛得醒了,他浑身紧绷,刚包好的伤处又溢出血来,将纱布浸透,他神智并不是很清醒,声音极虚弱的重复着两句话:“……不许开……不降……”
陆戟一直守在床边,闻声眼睛一片血红,却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失控,一字一句的承诺:“我们誓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