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说话了,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李妙···”
李妙一顿,这声音很熟悉,黑影慢慢走到她面前。
街面上的光远远地照过来,映得张子文身上半明半暗,不远处的的人声车声好像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他们好像身处在黑暗中,渐渐看清彼此的脸。
张子文看上去不太清醒,李妙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摇摇摆摆地又向她走了两步,然后摔在了地上,就倒在她脚边儿。
李妙下意识地想去扶他,手伸了一半硬生生停住,她往后退了一步。
张子文根本懒得再爬起来,他就坐在地上,也不觉得狼狈,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他心血来潮似的问她:“你以前····说你爱我,是真的吗?”
李妙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子文立刻自问自答:“肯定是假的吧!哈哈,我就知道是假的。”
既然认定是假的,为什么还来问,李妙想不明白。
张子文语气凶狠,“你们这些人一直都在骗我!把我当傻子!是不是!”
李妙叹口气,说:“我爱过你。”她没必要欺骗自己。
张子文的愤怒一下不见,仰头望着她的眼神虔诚又卑微。
可惜李妙看不到。
李妙说:“我的确爱过你,但是当时你不相信。”她停顿了一下,“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
她没有问张子文为什么跑来问这种问题,她不想再去对他好奇,就当他是发酒疯,无聊了,她已经为他的一时兴起付出了代价。
张子文坐下地上,看着李妙越走越远。
这也许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得到的一点儿爱了。
他舍不得让这点儿爱就这么消失。
公司里的几个高管和温子期合作愉快,虽然无意选边站,可张子文一回来,好像他们就自动划到温子期那边了。
张子文对此好像不在意,开会时没人再敢跟他聊天,他独自坐着,沉默不语,众人这才发现,他不笑时还是有几分像张父的。
张子文其实比温子期更像张父。
张父像没看见张子文,他接连几个星期没来公司露面,要是往常早就要挨骂,现在张父却根本不关心。
因为他有了替代品,张子文冷冷地瞟了一眼温子期。
温子期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笑了笑。张子文也回了个笑容,然后看向张父。他希望看到得是这种情景吗?温子期和他相安无事,好像一对亲兄弟一样。
他想看的当然不是这个。
张父把温子期从暗处带到台前让他抢尽风头,并不是让张子文和他上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他想看到他们撕咬拼杀。
张父希望自己的儿子长成一匹狼。
过去张子文并非没有看出张父过分的严厉和冷酷,他愿意将此理解为因为他总是无法令张父满意而招致的怒火和失望,他自认理亏,没有恨过张父。
可现在张子文看清了,张父原来希望他去恨,比起得到一个软弱儿子的崇拜和尊敬,张父更愿意得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儿子的憎恨。
那就恨吧,张子文放弃顽抗,浑身轻松。
李妙再看见张子文出现在那条漆黑的小路上时有点儿惊讶,张子文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跟在她身后。
他这次没有喝酒,走得很稳,离她两三步远,好像她投在地上的一抹影子。
李妙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可他陪她走到亮处之后就离开了,直接调头朝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好像就是来陪她走一段路而已。
他故意让她好奇,李妙庆幸自己识破了他的诡计,无论张子文出于何种原因做这件事,她都打定主意不去问。
张子文接连来了好几晚。
李妙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每次她十一二点下班时,一走上那条路,他都在。
他有时隐在花坛后的树木中,有时就站在路边,看着她走近,等她经过然后落下两三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像失去了方向。
李妙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
她站在亮处,看他还在黑暗的路上踽踽独行。
“你别来了,明天我就开始准时下班了。”李妙出于一种好心提醒张子文,她本来可以不说的,看他明晚来扑个空,她刚才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发现自己并不会因此开心,她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