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来真心凭吊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究竟是爱着她，还是恨着她，又或者，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很想去问问戴贾：
你到底知不知道张娟为什么会死？
你为什么要在她死之后才出现在这里？
你真的爱她吗？
他甚至想去问问张娟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弟弟牙仔：
你希望你的姐姐以命抵命，还是继续好好活着？
你恨她吗？
然后方舟就突然笑了。
他连问都不必问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能清楚说出爱恨的，往往是情感牵绊最浅的。反而相处越久，感情越深，越说不清自己是爱着、恨着、还是单纯地习惯着。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荒唐、嘈杂、满是利益纠葛，却又无处不在生发情感。
方舟冷眼旁观周围的一切，终于意识到，原来成年并不代表成人。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改变了。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好像一个旧的方舟突然从身体上脱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灵魂。
那一刻，方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过去那种纯真的模样了。
☆、告白
最终的公示名单出来的时候，宋颜玉愣住了，因为除了只看绩点发放的学业奖学金外，所有的奖项都找不到姚晶的名字。
她想起那天方舟对她说的话：“我还没上场呢。”
尽管不知道方舟后来又做了些什么，但宋颜玉知道，这样的结果应该与方舟有关。
她发消息把方舟约出来。
已进深秋，夜晚风微凉。
宋颜玉和方舟并排在学校的街道上走着。宋颜玉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方舟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后来都做了什么呢？”
方舟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又举报了她几次。”
“仅此而已？”
“嗯。”
宋颜玉也笑了。
她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抬起头看着方舟说：“呐方舟，如果说以前的我是别人说什么都信，那经历过这次的事情，我也该长长脑子了——你所做的应该不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里面的人际扯皮、进程把握、各方动态的监控，其实都赶得上一个小型活动了。”
方舟抿着唇，没说话。
宋颜玉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不敢跟我细讲？”
方舟垂着头：“颜玉，我......”他垂在腿边的手握得紧紧的。
宋颜玉低头看了一眼，抬着头又说：“你在害怕，方舟，你在怕什么？”
怕你知道我有那么黑暗不堪的一面。
怕你觉得我心机深沉可怕。
怕你从此再也不肯靠近我、依赖我。
怕我从此再也不能看到你对我露出那样温暖又可爱的笑容。
怕你从此再也没有办法成为我依赖的港湾，成为找回曾经单纯的自我的那片净土。
方舟有无数句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我......”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宋颜玉立刻上前一步，边走边说：“我之前和罗茜茜打过电话，听说了一些你高四时候的经历。”
方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了。
然后他听到宋颜玉又说：“之前也听其他人说，他们其实挺怕你的，总觉得你有时候太成熟了，心思太深，不想我们现在这个年龄孩子应有的样子。”
所以呢？
方舟问：“你也怕我吗？”他的声音又干又涩，还有点哑。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嘴唇微微抖动，像是只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大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宋颜玉甚至觉得，如果她说一句“怕”，面前这只整张脸都垮了的方大狗就能立马哭给她看。
然后宋颜玉就彻底绷不住了，她一巴掌拍在方舟的脑袋上：“喂！方舟！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好嘛？我，宋颜玉，看起来像很怕你的吗？”
“嗯？”本来快被宋小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方大狗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无措。
有一瞬间，宋颜玉觉得她跟方舟应该是调换了人设——智商时刻在线冷静优雅的是她，而那个总是冒着傻气需要别人引导的却是方舟。
宋颜玉：“.......”
唉，本来在她的预想中，方舟可能会觉得不安，但仍然会保持着最基本的优雅和冷静，哪怕表情是忧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