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根本不想说啊！他已经太知道说出来的后果，太受够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小心翼翼的、怜悯的、仿佛在同情弱者的目光——可他不需要这些啊！他是方舟啊！他是一直被众星捧月被羡慕被嫉妒的方舟啊！
方舟突然摔了书，拂开陈东尔的胳膊就冲了出去。
陈东尔在他背后大叫：“方舟，你他娘的发什么神经！”
可方舟不管，一口气冲出了很远很远，等他终于筋疲力竭停下来时，只有路旁小卖部昏黄的灯光，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点缀。
他想，学校真大啊，怎么跑了这么久还没跑出去啊。
他走到小卖部前面，说：“烟和打火机。”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方舟不耐烦：“少他奶奶的蒙我！我知道你有！”
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小卖部确实有烟酒，但这些东西不会在明面上摆出来卖给学生。老板看他模样清秀，通身都是典型的好学生气质，本来以为他是学生会来查岗的，结果他一开口就粗话连篇，满面戾气倒是和学校里某些老大哥一模一样。
方舟拿着买来的香烟和打火机，找了个背风处坐下，点着烟狠吸一口，瞬间就被呛得咳嗽起来。烟雾缭绕间，他仿佛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伸手将他手里的烟盒抽走，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方舟，你竟然还抽烟？”
是姜梨。
方舟想，下一步，她是不是就该掐灭他的烟，然后拽着他去老师那里说：“老师你看看方舟，他一点都不学好，竟然还抽烟？”
姜梨确实有动作了，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用嘴叼住，头探到方舟面前，借着他嘴边燃烧的烟点着了自己的烟。烟着后，她在方舟旁边并排坐下吸了一口，结果也被呛得直咳嗽。
方舟哭笑不得：“你在干嘛？”他看她动作那么潇洒，还以为是个老烟枪，结果一抽就泄了底。
姜梨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道：“以前从电影里看到，觉得用别人的烟借火是件很撩的事情，也想试试。”
“试了以后呢？”方舟问。
“也就那样吧。”姜梨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应该等你的烟烧短一点再借火。”
方舟笑了下。
如果姜梨真离他那么近，他应该会躲开吧。
“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姜梨侧头看着他。
黑暗中，方舟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敷衍：“哦？为什么啊？”
“大家都在找你。”
“谁？”
“所有人——你的班主任，你的同学，到处都在找。”
“那你呢？”
“我？凑热闹啊。”姜梨笑了，银铃一样的声音，“反正我的自习课都用来看小说，出来逛逛也不错。”
“哦。”
“不问我为什么不把你带回去吗？”
“为什么？”
“笨哦，这么黑的地方，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找过来的，已经有人回去说了，你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了。”
方舟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
这次，姜梨没有接话，黑暗中，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看着方舟手中的烟一节节燃尽，那点细弱的光，终于还是和那片暗夜融为一体。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抽烟？”方舟说。
“你有心事呗。”姜梨回答。
方舟又问：“那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心事呢？”
姜梨咯咯笑了，她说：“你要是想说，还会一个人在这里抽闷烟吗？”
方舟笑了。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舒坦过了。其他所有人，都在试图关心他、体贴他、走近他，怕他崩溃、怕他失控、怕他高考失利，可关心太多就成了负担，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每一句话都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现在，终于有个人对他说，哦，你不想说就不说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刻，方舟是真的觉得，姜梨是懂他的。
那段时间，方舟总是在入夜后到小卖部后面的假山旁坐着和黑暗融为一体。他就是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只是想拥有一段万籁俱寂、无人打扰的和自己独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