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国公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记得风神医曾经说过,耀茗的病从心病开始,而后到身心俱损,即使是补品吊着,最多也就能活到三十岁,这件事母亲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却没敢告诉耀茗,所以这么多年,也都尽量随着他心意。”
小郭氏为勋国公盛了一碗汤,说道:“父母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耀茗既然身子好转,国公爷该考虑的就不只是让他随心所欲了。他那通房对他有救命之恩,今日耀茗为她置尊卑于不顾,难保他日纵容太过,如若颠倒嫡庶,那可是乱家之祸啊。”
“说的有理。”勋国公知晓杨耀茗过于宠幸丫鬟不合规矩,可是琢磨之下却不敢过分干预,后宅之事还应该有女人来解决,便虚心问道:“那么依夫人之见该如何?”
“自然是要趁着他和那同房丫鬟的感情还没有更近一步的时候,赶紧为他寻一门家世相貌都好的妻房。”小郭氏再一思索,说道:“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逼之太紧,以防伤了耀茗和国公爷的父子情份。”
“连一喆都成亲两年了,按理来说耀茗也早该成亲。可是他身子不好,而且他也根本不想成亲,所以这件事就耽搁下来。”勋国公想到杨耀茗扶起那名胖丫鬟时的神情,说道:“不过既然他已经开了窍,身子也好转了,也该成亲了。既然如此,为夫就将这件事拜托给夫人了。”说完便将小郭氏递来的汤羹一饮而尽。
小郭氏温柔地笑着,说道:“您这就是见外了,耀茗也是妾身的儿子,于情于理,妾身都义不容辞。”
烛光下,小郭氏的容颜愈显娇艳,勋国公在心里忍不住赞道“真美”。在勋国公眼里,端庄稳重、容貌艳丽的小郭氏是红玫瑰,而温柔体贴、清丽无双的眉娘是白牡丹,香味绵溢,让人难忘。
小郭氏看着勋国公逐渐暗淡的眼光,便知道他又在思念亡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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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陶晨禧躺在床上,惨兮兮地问道:“少爷,奴婢的卖身契在你这里吗?”
“应该在父亲那里。”杨耀茗仔细回忆,说道:“原本应该是在祖母那里,祖母去世后,应该都给了父亲。”
想起勋国公今日踹门那一脚的狠厉,陶晨禧身上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杨耀茗看着陶晨禧那依然鼓鼓的肚子,好奇地问道:“运动了这么多日,可是减下来了?怎么看上去好像没啥变化呢!”
没!没啥!没啥变!没啥变化!陶晨禧惊恐地看着杨耀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啊!怎么可能没瘦!只不过瘦的不太明显罢了!
那一晚,陶晨禧准备不再和杨耀茗说话,而且睡觉的时候准备侧着身子的。原本是月光皎洁的夜晚,陶晨禧宽大的腰背可以为杨耀茗生生地创造出一个“纯黑”的黑夜。可是没想到的是,下半夜忽然乌云盖顶,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大雨瓢泼,陶晨禧对此无感,当他下意识转身的时候,却感受到一旁的被子里一抖一抖的。
陶晨禧清醒过来,轻轻地唤道:“少爷,少爷。”
杨耀茗听到陶晨禧的声音,渐渐地将蒙在头顶的被子拿开,然后露出惊恐的眼睛,身子已然不停地抖动。
“是害怕打雷吗?”陶晨禧见少爷这副可怜模样,心疼地说道:“别害怕,奴婢我身板子大,能帮助少爷遮风挡雨另防雷,所以少爷不用怕。”
杨耀茗知晓自己不该这么没用,但是每当听到打雷声,他就好像听到很多人在咆哮,在嘶吼,就像那天一样,很多人喊着、叫着,然后将一柄柄尖刀插进了母亲的身体里。
他看不到,但是他听得真切。
他是一个懦夫,从头到尾的懦夫。
沉溺在思绪里,杨耀茗不可抑制地流下泪来,失神地喃喃道:“我没用,我没用。”
此时的杨耀茗在陶晨禧眼里就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难过,他自责。当年的她也曾经因为惹怒父母而感到困惑、彷徨和无助,她明白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所以此时此刻,她不能放任少爷如此。
陶晨禧慢慢地挪动过去,然后伸开宽厚的臂膀抱住少爷,柔声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是并不是每个状元从生下来就是天赋异禀的能者,更多的是后天的努力。就算我们成不了英勇无畏的英雄,但是只要我们言行能顶立于地,不愧于天,也算是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