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贺文沉吟片刻,淡淡点了头。
段贺文不是内行人,根本说不上各种各种画笔的称呼,但领会了曲秋意的意思,顺势附和道:“的确。试场能带多少支笔、哪些用具,公文里皆有明确规定,你这已经违反了条例,说严重点,同样是舞弊行为。”
苏棠顿时气炸了,当时条文她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只说画笔用具自备,根本没有订立得如此详细。
“我也是看过公文的,没有说——”
“难道你在质疑本官?”段贺文冷冷打断她的话,面色淡漠,没有一丝一毫动容。
苏棠本来还想开口争辩,看见他冷冰冰的眼神,忽然生出难以名状的颓丧感,喉间发堵,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明白了,这两人根本是在一唱一和,无中生有,借由头给她扣帽子而已。段大人是这里的主考官,就算找公文跟他硬磕到底也没用,他甚至可以当场添一笔细则来对抗你。因为这只是技艺者的选召,朝廷历来不重视,也没树立什么规矩,一滩浑水。
天高皇帝远,在这里就是他说了算,没人管得着,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她看着自己未完成的画,忽然觉得线条是那么惨淡,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罩下,手足僵硬,再也没有力气继续。
曲秋意洋洋自得,手上细细描着一颗青松,嗓音更尖利几分:“历届考选都是天子下达旨意,段大人不过是兢兢业业按规矩办事,你若不服,去和皇上理论呀?不过提醒你一句,说话别像方才那般口无遮拦,藐视皇威……可是死罪哦。”
苏棠咬牙,把画笔捏得死死。
她哪有可能见到皇上,还拿这种事跟皇上理论?曲秋意根本就是在耍流氓,搬皇上这尊大佛来堵她的嘴。
“依朕看,藐视皇威……说的不就是你自己?”
金玉质地的嗓音从大殿后方缓缓传来,平和温润,却不怒自威。
试场上瞬间静若无人,考生们纷纷回望,面色茫然,只见右侧屏风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影子,侧影被灯火映在绢纱屏案上,身姿挺拔,气韵高贵。
曲秋意也愣了愣,屏风后的影子竟自称“朕”?开什么玩笑,皇上连科举会试都极少去,有闲工夫跑这来?
段贺文一开始被吓住了,脸色白了白,马上又恢复镇定。他官品不高,极少有机会见到皇上,辨不出身形声线,但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皇上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所以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
此时,姜大人也跟着侍卫从外边返回。他原本只是巡巡场子就走,怎知刚到书院大门,忽然被几个禁卫截住,说上边还找他有事,只能云里雾里跟着回来。
一路上他还想不明白,能差使禁卫的人就那几个大人物,会是谁来了?心中翻来覆去过滤好几遍,也寻思不出答案。
待看清屏风后男子的面容,姜大人登时刹住脚步,他万万没有料到就是最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
姜大人当即摆正了身形,恭恭敬敬鞠躬做长揖。
“老臣不知皇上来此地,怠慢了圣驾,请皇上赎罪!”
第35章 香草糖
听姜大人一口一个“皇上”, 又诚惶诚恐地行这般大礼, 试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段贺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曲秋意身子一颤,手中毛笔掉在画纸上,墨迹糊了一片。考生们则面面相觑, 任谁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场上已经没人有心思画画了,反应迅速的当即跪下, 慢半拍的也随大流纷纷跪下。
偌大的学堂里乌压压拜倒一片, 齐声道:“参见皇上。”
曲秋意苍白的双唇开阖几下, 最终,颓然跪倒在人群里。屏风后那道沉静的影子几乎给人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感, 她瞬间手足僵冷,薄唇紧抿,几乎咬出血来。
段贺文官位低,同样只能行跪礼, 此时手脚膝盖都是软的,也根本站不住。他低着头,双手止不住颤抖,完全不敢相信皇上居然真的来了?!
屏风后的人同姜韬示意苏棠的位置, 平淡道:“姜大人去看看, 她带的画笔究竟合不合试场的规矩,可有违反考纪的行为?”
尽管姜大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连连点头:“遵命。”
他走到苏棠的位置,将大大小小的毫笔仔细察验, 考虑到皇上对这位考生似乎格外关注,留意了一眼木碟上的名字,又将那副刚开始铺色的画作扫视了一遍,目光微微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