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卖花老头满脸惊讶鄙弃之色,摇头叹气,像是不敢相信,竟还有破碗老头这样的人。破碗老头知道这时候要想听下去,最好的法子便是住嘴。果然,卖花老头摇了没几下头,便仰天一叹道:“那可真真是从古至今,上天入地,都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卖花老头凝神敛眉,像是尽力在堆砌词句,到最后却也只是吐出一口气,道:“词穷,词穷啊!”
破碗老头笑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卖花老头拊掌点头道:“不错不错!”破碗老头接着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卖花老头拊掌晃头道:“不错不错!”破碗老头又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卖花老头刚要拊掌,立刻摇头道:“不对不对!”破碗老头奇道:“怎么不对了?”卖花老头摇头道:“可知书上所言不可尽信,美人不能尽画不能尽言,那疏影可是寒梅裹霜一般,再不肯轻易笑的。”破碗老头眉心微蹙,眼中一缕流光轻移,脸色却恰似一池沉水一般,静穆无言。
“想什么呢?”卖花老头眼波流转,饶有兴味地欺近破碗老头。“走吧!”破碗老头怕卖花老头说出什么对疏影的冒犯之言,一只手揽住了卖花老头的肩膀,扣住卖花老头的脖子往自己这边紧了一紧,卖花老头边咳嗽边一阵抗议,却也并不脱出身去,两个人随着人流往前而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都往一个方向而去,汇聚成了一条入海之河似的,流至星河之畔。星河之上,正晃悠着一只尖头尖尾的小舟。水波幽蓝深谧,静时仿佛剔透的寒玉,半点捻化不开,动时却又轻盈得恍似生了羽翅,似待清风一来,便全数散尽了。那一股子幽蓝里,流溢出一颗颗银色的星,在水面之上漂浮着。那小舟也像是缀满了星子似的,莹莹闪着银色的光。小舟之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皆神色端庄,男子着金黄衣饰,女子着银白裙钗,满身皆是富贵之气,直如那塑雕供画似的,眉目之间都似放了定魂针,一言一笑都开合有度,半分不逾矩。
“父主,母妃。”那破碗老头和卖花老头到得河边,立刻变成了两个俊俏公子,齐齐向舟上两人叩拜。“起来吧。”天主朝两个儿子挥了挥手,目中微微露出嗔怪之意。洛桑天妃站在天主身边,温柔地朝他们微笑着道:“快上来吧。”两人应了声“是!”一个轻袖微展,一个足尖一点,便都轻飘飘到了那小舟之上。那小舟立刻变大了一些,刚好够盛下他们四人。
“昭华,云锦,今日你们谁来放这第一盏灯?”天主手中已经多了一盏精巧的云灯。洛桑天妃并不言语,只是将目光移向昭华和云锦两人。
昭华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父主,今年是霞年,自然由云锦来放这第一盏灯。”昭华此言一出,洛桑天妃像是忽然被点中了心事,脸上闪过一丝阴云,只是那阴云转眼即逝,立刻被笑容掩盖了。天主却朝昭华点了点头,道:“甚好。”云锦有些愧疚地朝洛桑天妃瞧了一眼,却还是从天主手中接过了云灯,只见那云灯通体洁白,显然是采了云海之中最纯净的初生之云,而那一片雪一样的洁白之上,缀有流霞之光。细细睹之,只觉那云灯洁白之处纯净动人,而那所缀霞光则是璀璨而不耀目,清冷却仍明柔,云锦念及生母云霞仙子,只觉得这云灯真真宛如她一般,心中又是怜又是爱,又是痛惜又是哀伤,只觉得像是捧着即刻便要放手的至宝一般。初生之云不易得,须得由灵力精纯却仍心如赤子之人,于云初生之一瞬,将其采得。而流霞之光更不易得,必得是摘了晨光里最初一缕最明媚的霞光和暮色里最后一缕最娇艳的霞光,由中宵之时星河之中最清柔的星光合炼而成。云锦念及此处,朝天主望去,满目皆是感激与温柔之色。天主目中一如有秋叶静落,既满是爱怜不舍亦满是萧索。
☆、世家公子
星河之上,已经有许多的云灯。他们互相追随着一般,静静朝西方流去。天宫西方,一条星河之隔,是木石岛。那木石岛虽在星河之畔,木石岛上的岛众可以到星河边的日子,却唯有云灯节那日。所以,每到这一天,爱热闹的人都会到星河边来看云灯。最爱赶这种热闹的,自然是身当妙龄的姑娘们。
“这么美的云灯,是二殿下做的吧?”一个姑娘拉着身边姑娘的手,往星河上的一盏云灯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