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羹现捞现做,与岸上所贩相比,别有一股清新宜人的滋味。一入口中,霎时生津。
“真好吃——”楚若水赞道,“已经好多年,没尝到这样的鱼羹了。”
记得当年随义父征战时,路过某处水乡,得遇此种滋味。此后大起大落,经历几番动荡,虽也品过宫皇御食,但终究难忘此类天然美味。
她用木杓搅动着粥汁,小口小口递入嘴里,细细品味,然而味蕾满足之后,却忽然感到额前一阵眩晕。
“船家,这羹怎么……”她刚要问话,天地竟兀自旋转起来,“砰”的一声,碗儿掉在船间,她的身子往前一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待她醒转的时候,已在船舱之中,窗外天色已变得暗淡,似乎黄昏降临。
她听到哗哗的水声,仿佛船家在捕捉一条大鱼,正撒下绳网。
“公主,你醒了,”船家蹲在她身旁道,“还记得小人吗?”
她瞠目,只见对方将斗笠假须一摘,露出原本面目。
“你……张将军”她不由得失声叫道。
张昌冶,义父从前最得力的猛将,流亡之时陪伴身边的亲信,想不到竟在此与她重逢。
“张将军,当年九宫山一役,我以为你已经……”
“小的命大,得贵人相助,苟活至今。”张昌冶道,“公主别来无恙,小的甚是欣喜。”
“张将军,我怎么了?”她摸摸昏沉沉的前额,四顾之下,却不见薛瑜的踪影。“薛公子呢?”
“公主恕罪,小的方才往那鱼羹里放了些迷药,请公主歇息了片刻。”张昌冶道。
“将军为何要这样做?”楚若水觉得隐隐不对劲。
“小的一路上假扮船家,跟随公主,就是希望能寻到机会,与公主单独长谈一番。”张昌冶似笑非笑。
“将军要与我说什么?”她一怔。
“小的记得,皇上临终前,曾将一张藏宝图交予公主吧?”
图?弄了半天,原来是为了那张图。
“小的对那张图十分好奇,想借来一观,不知公主可否答应?”张昌冶笑道。
她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昔日义父的旧部,忠心不二的死士,原来亦有变节的一天。
也难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顺王朝已不复存在,又怎能要求别人一辈子效忠?
“张将军应该明白,义父临终时有交代,此图不能借予他人。”楚若水淡淡道。
“公主,恕小的直言,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坚持?就算觅得那图上宝藏,又真能东山再起吗?”张昌冶似好意劝告,“大明王朝拥护之众何其多,如今亦树倒猢狲散,更何况是大顺王朝。再说天下已是满人的天下,公主难道看不清局势?”
“既然如此,将军要那宝图何用?”她反问。
“小的打算将其间宝藏挖掘出来,一则可贴补大顺流亡勇士,二则供公主下半生享用,总比埋在地底下强!”
“想必这其中大半会归张将军你所有吧?”楚若水笑道,“义父当年的遗愿并非如此。既然这些财富是他老人家攒下的,我当然不能违逆他的嘱咐。”
“他攒下的?”张昌冶脸色一变,“说实话,都是烧抢掳掠所得,其中大多有咱弟兄们的功劳。”
“将军说话,怎么跟匪类一般?”楚若水不由得恼怒。
“嘿嘿,闯王闯王,难道不等同于匪类吗”他讽笑。
“将军出去吧,我累了,不想再说话。”楚若水扭过头去,冷冷下逐客令。
“公主若能到船弦上瞧瞧,就不会累了。”张昌冶意有所指。
“什么?”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撑起身子,驱步而出。
终于,她知道了那哗哗的水声从何而来,并非捕捉大鱼设网,而是吊挂了一个人——
此刻薛瑜被束缚江上,半身已浸入水里,所有的安危全系在脚踝的一根长绳上,而长绳的另一端,此刻握在张昌冶掌中。
“不知薛公子识不识水性呢?”他冷笑道,“但就算他再厉害,如此下去,恐怕也会窒息而亡吧?”
眼见薛瑜口鼻已被水淹没,楚若水不禁紧张得掐住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