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在拐着弯儿安慰他,知晓他此刻内心的煎熬,用一种婉委的方式让他舒怀。
眉间轻展,绽露一抹莞尔。
“你说得对,”他低声回答,“花枝裁去,会再长出来,头发剃掉,有朝一日也能留回来。万物不必在乎表象,只要能不忘记根本。”
她颔首,与他对视,如溪澈笑。
她喜欢这样的对话,不必说得透彻,心有灵犀,一点即通,仿佛他们之间有天生的默契,是世上惟一的知音。
不奢求他能像深爱长平公主那般爱自己,只需寥寥数语,她亦满足。
“不过这花儿开得正艳,剪去怪可惜的,不如留下一点做纪念。”出乎意料地,薛瑜顺手摘取落花中的一朵,递到她面前,“来,我替你戴上。”
“我”楚若水吃惊,不知所措。
“这花儿配你,肯定十分漂亮。”他说着,将花梗插入她的发髻,斜在鬓边,增添几分妩媚。
楚若水垂下头去,双颊不由得绯红,呼吸在不经意中变得急促起来。
这一幕,是她梦中都未曾出现的,能与他遥遥相对,她已觉得幸福,从不敢奢求他有如此举动,这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薛大哥……多谢。”憋了半晌气息,她才道出这么一句。
“该我谢你才是。”他由衷道谢。
的确,方才她的一番劝慰,让他心中原有的积郁瞬间减轻许多。按理说,她的话本应无足轻重,为何会产生如此效应?
她并非他所爱之人,甚至不是他真正关心的人,一直以来,他对她只有利用和阴谋而已。
但在紧要关头,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刻,她的轻言细语,竟让他犹如见到希望的晨光一般。
为什么媺娖不会如此的对他?
其实他渴盼的,不过是心上人的一句体贴言语,只要对方如此开口,要他牺牲再多,亦无所谓。
偏偏天不遂人愿,满怀期望却换来一场空幻,无意邂逅,却得以见到朝阳。
薛瑜望着眼前温婉而笑的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汇涌于心。
这件绣满红凰的华服,这辈子若水大概是没机会穿了,毕竟,她已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
但她总是忍不住将它从衣柜里拿出来,披在身上,站在镜前,独自欣赏。
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已,仿佛载满了昔日所有的回忆,亦包含对他的幻想……
有时候,她会裹着这彤色的长袍,和衣而躺,就算是冰凉如水的夜色中,亦感到舒慰的温暖。
回味昨日在花园里的那一幕,虽然已隔了一晚,依旧让她脸红心跳。
那朵由他亲手戴上的花儿,已经褪红凋残,她却舍不得丢弃,将它夹在书内,希望留作永远的纪念……
“好漂亮的衣服啊!”
正在陶醉之中,忽然听到一道声音,楚若水骤然惊醒。
回眸,却见朱媺娖不知何时踱进她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公主?”楚若水连忙屈膝行礼,“不知公主驾到,奴婢……”
“行了,甭客气。”朱媺娖迳自坐下,打量四周,“我闲着无聊,到你屋里逛逛,不介意吧?”
“奴婢荣幸之至。”她连忙倒了杯茶,端到对方面前。然而,身上这一袭红衫却不知该依旧披着,还是马上换下。
朱媺娖的突然到来,令她失措又愕然。
“这身衣服好漂亮啊——”朱媺娖瞧着她,明眸中夹杂着一丝古怪,“不知可否借我一穿?”
“呃?”楚若水一怔。
“你家公子昨日替我向清廷请命,摄政王多尔衮已经答应恢复我前朝旧号,不日我便要进宫谢恩。你也知道,我这流亡之人,身边缺少常物,一时半刻,也赶不及缝制礼服。”朱媺娖挑眉道,“看着你身上这件不错,能否借我?”
“这……”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借吗?她舍不得,毕竟这衣服于她意义非凡,但若不借……她该找什么理由拒绝?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丫头,主子之命,不得不从。
“不愿意?”朱媺娖笑道,“放心,会还你的。若弄坏了,我一定缝制十套赔你!”
十套?就算一百套,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