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前还有遗言吗_作者:且墨(122)

  她浑身都在颤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夜明珠的光足以照明整间密室,衬得她泪珠晶莹,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

  时隔十年,或者说时隔百年,她又见到了崇文所有的著作,所有。

  “月一鸣……”她喃喃着,有些过深的认知摇摇欲坠。

  惠帝下令焚书那日,月一鸣把她从牢中保释出来,风轻云淡地笑说,“秦卿,不想去看看吗?我给你在雅庐外边留了绝佳的位置。”

  监察焚书整个事件的官员就是他的下属,他说绝佳位置,秦卿自然以为是讥讽,是为了让她去亲眼目睹自己一整年的心血、崇文一生的心血尽数覆灭。

  “月一鸣,我以为你……我看错你了……”她恨死了月一鸣,却没有时间与他多说,几乎是牢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就冲了出去,鞋都来不及穿,拼了命地往雅庐跑。

  路上遇到太多人,太多曾经与她笑脸相迎的崇文党,如今却都避她如蛇蝎,无一人助她,眼睁睁看着她光脚朝郊外的方向去。她抢了别人的马,一路疾驰。

  可是等她到的时候雅庐已经被官兵包围了,密密麻麻的人在外层指指点点,外围的官兵把她放了进去,里层的官兵却不许。他们所站之地已离雅庐足够近,再近怕是会有危险。

  月一鸣口中的最佳的位置,也就指外围和里层官兵之间。

  但她不是来看焚书的啊。

  她来得快,月一鸣也来得快,仿佛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几乎是她扑到内层官兵阻拦她的刀柄上那一瞬间,月一鸣从背后把她给拎了起来。

  他拎住她的那刻,监察官员命人点了火,火起得很猛,轰然卷出的火舌几乎要舔舐过她的脸,可她不停挣扎,执意要冲进雅庐。为了让她冷静,月一鸣让人打了两桶水,将她从头淋到脚。

  纵然她全身湿透,却不见得会清醒,她还是冲进了雅庐。

  这回月一鸣就没有拦得住她了。

  她想凭借一人之力救书根本就不可能,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困兽犹斗,抵死挣扎,除了这些她什么都做不了。

  外围的人中不知有多少与她称兄道弟过的崇文党,可是崇文死后,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她。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火势愈来愈猛,她也不知是哭得眼前模糊了,还是烟雾太大遮住了视线。

  无论官兵还是平民,纷纷冷眼瞧着,像是在讥她异想天开。

  湿透的衣衫正好保她没有被烧伤,但烟雾一旦吸入口鼻,终究撑不了多久。

  最后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径自晕过去,耳边只剩下一片嘈杂。

  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月一鸣。他说,是官兵将她救出来的,崇文的书并着雅庐,全都被烧毁了。

  骗她。为什么骗她?

  卿如是忽然想起《史册》中说,自月一鸣将她囚于西阁开始,她一直在被惠帝监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想必不是从她被囚禁西阁开始,而是从她闯进雅庐救书开始,一直有高手潜藏在暗处监视。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刚修复好第一篇文章,还没踏出门就被月一鸣逮了回来。倘若她当时踏出了那道门,监视她的人会直接杀了她吗?

  卿如是不清楚,但她还记得月一鸣逮住她后就直接撕毁了那篇文章,禁她的足,三日后又废她的手。由此可见……她若真跨出那道门槛,监视的人真能杀了她。

  来到晟朝之后,所有人都跟她说,是月一鸣亲自进雅庐将她救出来的。

  如今又让她晓得,当年的书没有被烧毁,全被月一鸣保了下来。

  所以,当时他在狱中对她说的“最佳位置”,是指最方便她闯进去救书的位置,他就是故意要她冲进雅庐救书,然后再趁势救她。官员不顾及秦卿的性命,却要顾及月一鸣的性命,那么他的手下灭火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醒后身上没有一处烧伤,没有一处。所以那桶水也不是为了让她清醒的,或许掺了药,又或许是别的,当时她无暇顾及,如今想来竟处处都是细节。

  月一鸣为什么要保下书?为什么要保下她?

  卿如是死抠着箱子,有些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她想不明白,她不关心风花雪月,但好歹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可她从未循着那样的轨迹去想过,不知如何想下去。更何况如今月一鸣的人已死,她也不知道如何确定那些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