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事里_作者:湫山夏石(116)

  她真可怜啊,林寂想。

  一滴清凉落在睫毛上,林寂眨了眨眼,一下子愣住了。

  周围高楼林立,狭窄的街道上车辆川流,行人络绎不绝。这是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必然是来过这里,可她想不起这是哪里。她随着人流前行,她梦到过这里,也的的确确来过这里。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莱恩医院吗?

  她抓住一个路人,问:“请问这是哪里?”

  对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崇明路。”

  “崇明路是哪儿?”

  对方顿时疑窦丛生,迅速撇开她匆匆离去。

  她接着抓住其他人询问,人们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仓皇逃走。

  “崇明路是哪儿?”林寂摇着头自言自语。

  人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也有好奇者会停下来看她几秒钟。

  渐渐地,他们看她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公然停下来对她指指点点,放肆地嘲笑讥讽。她看到很多人向她走来,带着魔性的笑用怪异的腔调说:“你是要背叛白石吗?”“你是要去哪儿?”“我才是白石,你认出我了吗?”

  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随着笑容越来越夸张,他们的脸也越来越扭曲,连周围的高楼街道都跟着扭曲变形,几乎成了油画《呐喊》的真实再现。

  林寂慌乱地左顾右盼,却发现命运没有给她留下一条生路,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腔里却几乎要窒息,仿佛空气都在渐渐抽离。她低下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跌撞撞前行。

  然后,忽然世界就安静了,只有雨像是有人倾盆倒下,在地面砸出噼里啪啦的乱调,清晰入耳。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时桥南呼吸急促,在认出她的刹那却如释重负。

  黄一亭的事故之后,莱恩医院特招了一批退伍军人做保安,甚至有几人曾是特种兵。没想到就在这样的铜墙铁壁之中,林寂还是能够离开。据他们反映,林寂当时的状态很好,还跟他们开玩笑,说跟人有约。他们不疑有他,就目送她离开。

  时桥南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安排人寻找林寂。他也无法坐在办公室里等待,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个地方,开车直奔而来。果然,从外白渡桥找过来,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林寂早已浑身湿透,正失魂落魄地走在一把把飘过的雨伞中间,格外显眼。

  她眨了眨眼,缓缓送出目光,如同来自前世的凝望,跨越红尘岁月。

  四目相对时,时桥南想起一句歌词: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他看到她灰暗的眼睛里忽然跳跃起一丛火焰,那团火苗迅速点亮了她的灵魂,她从一个提线木偶一下子有了生命。

  他拉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拉进怀里,动作缓慢,长过一生。

  林寂一下子哭了出来,无声地,泪如雨下。

  一路无话。

  车子驶进时桥南家所在小区时,林寂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可是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的医院,又怎么去的崇明路。”

  “我知道。”时桥南是真的知道。他想到此前自己的猜测,那时林寂说自己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出现在苏州路,他就该知道她已经出现了解离,但他始终宁愿相信她只是梦游——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

  他停下车,绕到另一边给林寂打开车门:“走吧。”

  这几日林寂一直住在他家中。

  自从得知林寂的病情后,林树几乎就住在了林寂家。但越忙的时候就会越忙,他手里一下子堆积了好几个案子,每个都如同初恋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其中两个案子是检察院分院移交过来的案件,均是上诉被驳回,他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决定是否向法院提出抗议。为此,他需要出差数日。他不得不将林寂托付给时桥南。

  按照时桥南的意思,是想趁机将林寂纳入医院。然而,林寂在医院里待一天,等到他下班前,就会赖在他办公室外一步也不肯走,看到他走出办公室就亦步亦趋,像条小尾巴,哪里也不肯去。

  时桥南将她领到病房里,说:“你暂且住在这里,晚上有护士照顾你,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林寂直勾勾地望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负心汉,然后轻轻地、决然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这样一来,时桥南就没办法了,只得把她带回家。

  时桥南家里养了一条金毛,三岁大的狗,继承和发扬了主人的特质,像个退休等死的老头子。看到主人回家,它顶多抬抬眼皮打招呼,看到陌生人进门,它顶多抬起头来扫一眼,以示欢迎,随即趴下。只有出去玩或者给肉的时候,它才会像条三岁的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