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事里_作者:湫山夏石(41)

  赛里木湖畔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另有几支小队伍也冒雪前来,文棋和贺应詹很快与那几个小孩子玩到了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林寂独自走在湖边,看着结了冰的湖面上几个人正追逐奔跑,眼睛渐渐酸涩起来。她眼前是白石飞奔在雪地里与好友嬉闹的画面,但这画面只是略一停留,镜头一转就成了夏季,湖水微澜,天地万物蓬勃生长,白石站在湖边掬水,拿着相机拍下每一个动人的画面,用她现在的步速漫步过一草一木。

  她听到了湖水静谧的微漾,她的心都要化了。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寂静里带着深沉。

  她跨越三千公里来见他,看他看过的天、他采撷过的云、他眺望过的山峦、他静默过的湖、他坐过的草地、他呼吸过的空气……以及她希望他想念过的她。

  “时医生,我儿子还小,不能当精神病啊,要是传出去他这一辈子就毁了……”丰腴富态的中年妇人眼圈微红,恳求时桥南。

  这话她已经重复了几十遍。“不能当精神病”,时桥南听着又是心酸又是气愤,他能理解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但精神病不是能不能当的问题,更不是一纸鉴定就能决定的问题,所有的患者都无从选择,他们只能被动接受患病这一事实。

  时桥南送她出门,语气淡淡的:“杨太太,我只能用医学事实说话,他的精神状态如何等见到令郎我会判断的,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这是一起未成年人杀人案。凶手杨希雨还差一个月满十四周岁,按照法律规定,不需要负刑事责任,而是会被送往工读学校。但在警方的审讯过程中,他的精神状态极差,因而林树提交了精神司法鉴定请求,如果被鉴定为精神病,杨希雨将被强制治疗。

  杨希雨的母亲无法接受这一转变,她原本已经规划好,把儿子送入工读学校后,她就对周围人谎称把儿子送去了国外上学,这样等儿子从工读学校出来后就直接出国,丝毫不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什么影响。然而,如果儿子被司法鉴定为精神病,那么他的人生就永远都无法摆脱精神病这个标签了,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了。她来找时桥南,不过是希望时桥南给出否的鉴定结果。

  听到时桥南的话,杨太太愣怔了好一会儿,还想说什么,李曦已经走过来,安抚着她将她领向电梯。

  时桥南目送她离开,她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用眼神祈求时桥南改变主意。时桥南心中叹息,她或许不会懂,杨希雨小小年纪就出现了精神分裂症,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时桥南捏了捏眉心,返回办公室,就看到手机屏幕亮着,“江箬”两个大字赫然入目。明明在同一栋楼里办公,江箬却总是喜欢打电话说事,美其名曰快捷方便,其实就是懒。

  “一会儿去吃小龙虾啊。”江箬说。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事。

  但时桥南还是答应了。最近他情绪低沉,实在不愿意早早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总觉得哪个角落里潜藏着一只野兽,对他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想把他吞没。

  挂了电话,时桥南随手打开微博,看了看热门,无非心灵鸡汤、感人事迹、搞笑段子和小鲜肉的最近更博,其中夹了一两条怎么看都像是花钱送上热门的。他滑动手指,扫完热门后,又看了看好友状态,也没有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事情。

  他索然无味地看着微博,别人生活中的五颜六色呈现在眼前,大概因为与己无关,又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他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无法被那些秀恩爱的内容感染幸福抑或产生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也无法因为那些乌龙事件会心一笑,连照片里的猫猫狗狗于他而言都显得呆板刻意。

  他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想否认。他在搜索栏里输入“林寂”两个字,看着名为“林寂Sylvia”的微博头像跳出来,他这才从生活的旁观者变成了体验者,切身感受到了心跳带来的颤动。

  林寂并没有过多的新状态,只有一条:“我跨越三千公里,带你们来见见白石,他看过的天、他采撷过的云、他眺望过的山峦、他静默过的湖、他坐过的草地、他呼吸过的空气……以及我希望他想念过的我。”配图是一片雪原,远远的地方有山脉的轮廓。

  他认得这里。

  他不知道林寂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句话的,更不知道在写下这句话之后,林寂转过身时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