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林寂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对啊。遇到的人、经历过的事,甚至听到的一首歌,我都会想命运是在给我传达什么信息,想向我昭示什么。有一次我外出,走在小区里,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孩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前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对我摆摆手,说:‘再见。’我的心几乎要融化了。我回头看他,他却已经义无反顾地往前奔去。我忍不住想,是不是前世我给他撑过一次伞,或者曾有几世恩怨纠缠,到此终于了结?”
时桥南忍不住想起那次在林寂家楼下见到的小孩,他扫了一眼林寂,微微一笑:“我理解你。生活就是上帝手中的一盘棋,每一个子都有其特定的意义,而我们作为棋子本身,恐怕有的随遇而安、逆来顺受,有的也在冥思苦想为何要把他放在这里,为何是他。”
“对对对!”林寂一拍手,“就是这样!你遇到我,我遇到你,我在我的位子上,你在你的位子上,都是为了什么?你今天送我回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时桥南摇头失笑:“你不当个哲学家,真可惜。”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林寂这个问题实在值得思考。
他们一路聊着看似无聊的问题,直到时桥南将车开到林寂家楼下。春夏之交,楼下花木葱郁,居民三三两两地漫步曲径,孩童追逐嬉闹,若不考虑高楼林立,倒真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感。
车一停稳,林寂边解安全带边惊呼:“呀!白石来了!”说着迅速跟时桥南道谢道别,下车冲着楼下飞奔而去。花木掩映中,时桥南并没有看到第二个人,在那几十秒里,整个楼里连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时桥南看了看时间,跟阮枞约的时间马上就到了,他顾不得见这位自己的替代者的庐山真面目,从停在路边的一辆长安福特旁边驶过,掉转车头,绕路驶出小区。
后视镜里,他看到林寂一个人站在楼下的茶花树边,仰头笑得灿烂无比,她在说着什么,眼睛里闪着光,神色忽而娇嗔,忽而羞涩,忽而狡黠,她的眼神是那么专注,专注于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一双眼睛牢牢地将她黏住。
离开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幅画面,胸腔里有股异样的气息流转,他不知道那是嫉妒还是难过,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有无数次,时桥南都对这一天追悔莫及。如果他出于好奇心或者嫉妒心,回头多看一眼,多想一遍,事情就绝对会不一样。然而,那一天,此前的愉悦都在失望面前化作不忍卒读,他只觉得自己被难过冲昏了头。
那里花木繁茂,人面茶花相映红,仿佛岁月到此便静好。
他急于逃离,所以宁愿将那幅画面从脑海中剔除,也不愿多想一秒钟。
何况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他几乎没时间多想。
阮枞的儿子十七岁,正读高三,是个每句话都带刺的典型叛逆少年。据说他正跟着一个大哥哥玩滑板,每天不好好上课,专注于逃课玩滑板,阮枞几乎要被气死了。时桥南左右为难地看着父子二人吵了一晚上,最后以少年被父亲禁足为结局结束了这次闹剧。
大概所有的精神病医生、心理专家都不善于应付自己身上的问题,所谓医者不自医,任何大病小病一旦上了自己的身,那就像绝症一样,只看到了命,看不到病。
时桥南不得不建议让少年单独来找自己聊聊,没想到少年竟欣然同意,也算有个不错的开始。
第37章 第36话
白石一开口,林寂的立场就没了。
白石说他已经处理好与张可人的关系,林寂不需要再背负沉重的道德枷锁,他们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回归于平静。
他们在苏州河畔、滨江大道散步,看日落、看魔都夜景,直到月上中天,这才披着星光回家。
他们在上海老旧的街巷里缓步慢行,仿佛时间一点点慢下来,带他们回溯前世今生。
雨天,他们在阳台烹茶对弈,林寂的棋艺奇差无比,好在白石屡屡让子,容忍她一次次悔棋。
晴天,他们一起修剪花枝,浇水清理,把一个小小的阳台改造成了一片花海,小心侍弄。
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吃着水果看电视,几乎用尽毕生热情相守,把每一天都过成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但矛盾也随之而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相守像是始终无法满足白石,他需要林寂一分钟都不离开他的视线,所以每每林寂前往莱恩医院,这一天他们之间都是低气压。林寂稍微早几分钟出门,抑或是晚了两分钟进家门,白石都要横眉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