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事里_作者:湫山夏石(93)

  他的确有些不放心,但这种不放心被另一种强烈的情绪稳稳压制着,他心里空荡荡的,渐渐被烦躁和对林寂的排斥所占领。

  他纠结了数日,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站在林寂家门口,看着一脸惊诧的林寂,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他一笑,林寂的眼睛就如湖水微澜,轻轻晃了晃,晃花了他的眼。随即,她也跟着笑起来。像一场花开等来了另一场花开,霎时姹紫嫣红开遍,淹没昔日的断井残垣。

  时桥南不问病、不问情,只关心林寂的伤势。

  林寂口中说着无碍,随手拽下领口给时桥南看,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拉好衣领,开玩笑道:“鬼门关走了一遭,都快忘了人间的礼义廉耻了,大人不要见怪,我是良民。”

  林寂问时桥南喝什么。时桥南见她手不方便,便反客为主地问她要喝什么,他去准备。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时桥南,林寂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委屈。和白石在一起,几乎一切都是她在操持。她负责叫外卖,她负责买早餐,她负责烧水煮茶,她负责煮咖啡……天知道她曾有多少次幻想有一天跟自己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太阳透窗进来时,她懒洋洋地睁开眼,他跪在床前喊着“小懒猫”,叫她起床吃饭。天气晴朗时,他们一起在厨房忙碌,她洗菜,他做饭;窗外下着雨时,他端来亲手泡的茶,给她讲道听途说来的小趣闻。每一种可能里,她都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一个。

  奇怪的是,跟白石在一起,她需要那么独立,而此时此刻,她却找到了梦寐以求的感觉。

  对于林寂的这些小心思,时桥南自然不知。他边忙碌边看似随意地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林寂回过神来时,时桥南已经将两杯咖啡端上来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林寂的大脑一下子就断片了,她嗯了一声,语气充满疑问。

  时桥南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说:“一般来说,这种案件的亲历者都会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被害者需要的时间会更长,带来的状况也会更复杂一些。”

  这下林寂听懂了,她想了想,道:“这几天我睡得挺好的。”

  时桥南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探究。在差点成为刀下鬼之后,她睡得挺好的?这反而更有问题吧?他试着跟林寂解释她应有的状态:“很多受害者在事后会噩梦连连,反复梦到事发当时的情况,梦到自己一直在逃亡,甚至失眠,长期处于焦虑状态,或者干脆否认事故的发生,这都是正常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样没事人儿一样,反而不正常?”

  时桥南轻轻闭眼点头。

  “那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证明我并没有创伤?”她抓住了时桥南话里的漏洞,接着道,“你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很多受害者’会留下心理阴影,那就是并非全部,为什么我就不能是那个很多之外的那部分人呢?”

  林寂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反驳有理有据,看似毫无破绽,时桥南却敏锐地意识到这正是林寂的问题所在,她在抗拒这次受伤的反面评价,她需要的……竟然是赞同和认可?时桥南垂下眼帘,细细揣摩其中隐意。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偏颇了。但也请你谅解,我受你哥哥委托来看你,总要确认你真的没事。”

  “真的。”林寂重重地点头,好像生怕时桥南不相信,“我这几天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吃得香,睡得好,就连做梦都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时桥南刚想开口,便看到林寂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便闭了嘴,耐心地等她说下去。

  林寂一脸疑惑:“就是梦里的人总是在最后跟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话?”

  林寂却不肯再说下去。

  此后的时间里,林寂就那样长久地沉默着,拒绝再开口。

  时桥南不得不换了几个话题,她都心慵意懒,勉强应承。

  眼看天色渐晚,再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时桥南只好适可而止,及时告辞。

  林寂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亲自送时桥南下楼。

  雨还没有停,时桥南的车停在楼下不远处。两人各自打伞,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时桥南看到自己的车,按下智能钥匙,道:“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有什么问题联系我。”

  林寂没有回应,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哗哗的雨中,她望着通往小区大门的路,她看到白石正一手打伞一手拉着行李箱向她走来。她忽然想起那一天,他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她家门口,埋首于她的发间,说:“不好意思,风太大,伞被吹走了,可我太急着来见你,没有时间去追。”她想起他无数次眨眼,每一次都如春水般温柔荡漾,像极了这梅雨落于水面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