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皇帝怠政是皇帝长期持政后期必然出现的弊端,杨贵妃只是一个借口吗?如果没有杨氏兄妹骄奢过度,杨氏一族身居高位,身负圣恩,却只知搜刮民财,引起民愤,又怎么会有安史之乱?
太祖建朝时也是观史上外戚干政的种种恶果,立下的祖宗家法,皇后从平民出,皇后母族只恩封,无实权,后妃母族的恩封更是慎重。朱翊钧想,就算他现在宠爱一个杨贵妃,也不会引起安史之乱。
即便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只是后宫骄奢,只要不涉前朝,又能翻出什么花来?皇帝想对他的女人好,谁又能说什么?
下了朝,回了乾清宫,朱翊钧还在想这个问题,然后又把王容与的回答一句一句的回响,突然笑了,落笔写信让张成送到坤宁宫去。
张成不解明明只要抬脚去坤宁宫的事为什么非要写信,只能归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情趣,一路小跑的去送信。
从两宫处请安回来的王容与已经换了常服,昨天来弹琴的两个侍选,今日又来了。昨日本来就不是特意为了朱翊钧才召了两个侍选过来,王容与这几日都是请的这两位过来弹琴当个背景乐,王容与说朱翊钧赶巧并不是玩笑话。
昨日还娇艳欲滴的侍选,今日坐在琴前都有些无精打采,王容与察觉到就问了一句,宁侍选鼓起勇气对王容与说,“陛下昨日如此评价妾身,是否妾身已经没有资格再侍奉陛下?”
王容与看她,盈盈美目里都是不安,显然昨天被叫回去后,担忧一夜,无法安眠。
“不要着急。”王容与缓身安慰道,“陛下还年轻,观人还只知道皮相美,不知道欣赏骨向美。”
另一个侍选看向王容与,“娘娘,妾身有骨向美吗?”
王容与只笑不说话,两个侍选连忙低头不敢再问,平稳心神,手拂弦,音渐起。反正她们是这宫里最底下的侍选,若不是皇后召见,恐怕就是等到花期过了也见不到陛下几面。
皇后娘娘选中她们,是对她们的恩宠,就算不能承宠,每日在坤宁宫走一趟,储秀宫里到底不会苛待她们。想及此,琴声更多了几分用心。
张成的信在这时送到,他垂手站在一边等候,陛下写的信不长,也许娘娘很快就会回信让他带回去。
王容与展开一看,朱翊钧问她,你真会杀人吗?
王容与一愣,随即想到今天早上的聊天内容,不由觉得好笑,他是随便一感慨,她也是随便一应付,怎么现在还特意写信过来问,看来今天上朝也在走心想找个问题。
王容与拿来纸笔,一时又不知该如何下笔,是敷衍过去,还是认真的交流一下。王容与看着炕桌上,那一日写的思之若狂,她让人去贴了做炕屏,末尾朱翊钧的印和她的印挨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缠绵。
罢了,如果当面总会有话敷衍你,纸上说的话,我就不骗你。王容与说。
她落笔写道:幼时有燕子筑巢在我卧房廊下,等发现是里头已经叽叽喳喳有小燕子,我便不让下人挪窝。但是有一日我从祖母处回来,就看到一个小燕子躺在廊下,已经死了。也许是一只调皮的小燕子,见母亲不在,在窝里乱动,然后就没有然后。我非常意外,也非常伤心,亲自去花园的海棠树下挖了一个坑,把它埋了。如果那时候有人问我,你会杀人吗?我一定会告诉他,我连一只鸟的枉死都觉得可惜,何况人乎。
第八十章
朱翊钧拿到这样的回信有些不满,觉得王容与避重就轻,人幼时都是善良的,尤其是女孩子,花落了都要感怀一下。但是他也见识过后宫的妃嫔眼都不眨的就让人把下人杖毙。朱翊钧写了纸条过去,“你现在会杀人吗?”
王容与见朱翊钧跟她较上真,也认认真真的回答道:我仍对生命保持敬畏,不愿手染人命,如果今天我是一个普通妇人,自然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会沾惹人命。只是没有如果,沾满血腥的皇后有,纯净如处子的皇后也有,此刻的我却无法断言我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后,因为便是从我口中不说出夺人性命的话,也免不了有人为我而死。
陛下,你知道后宫女子为何多数信佛?
长夜漫漫是一方面,祈求得宠祈愿得子默念阿弥托佛祈求一切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只有阴暗的宫墙角落知道,是檐角鹦哥都噤声的秘密,那些秘密让女人只能念经才能得一时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