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_作者:口红吊兰(153)

  桐谷嗫嚅:“也是我的……”

  宫崎屻笑而不语。

  桑湉:“……”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

  下车后宫崎屻告诉桐谷和加藤:“你们先取车,然后去伊拓歇着吧。”

  他如此公然支走两人,且没说什么时候来接他,桑湉想得却是他口里的伊拓。

  那是H市口碑极好的一家酒店,不仅临海,还有享誉八方的天然沙蒸海温泉。前阵子苍海苍漪他们来,住得就是伊拓;H市的船钓俱乐部,亦设在那里。

  桑湉由此可以断定,伊拓必是诛祭会名下另一先兵企业。

  而何谓先兵企业?桑湉早前也没啥概念,是VERTICE株式会社欲找她签约之后,她才从星野丰那儿了解到。

  简言之,先兵企业即是由黑帮一手创立的产业,其商业活动表面上不含有任何非法之举,实际上,却不仅是帮派以白养黑的提款机,更往往是他们洗钱的一条重要渠道。

  所以……同一个身负原罪的雅库扎来往,桑湉既有出于本能亦有出于理智地抗拒。

  但,你以为你就是清白无辜的吗?

  进门,洗手,绾发,换衣,给星野丰发报平安的短信息;

  下厨,择菜、洗菜、剁馅、拌馅、和面……

  桑湉做事极利索,忙碌起来亦有条不紊分毫不见乱。

  宫崎屻才不管桑湉不喜人进她家厨房的臭毛病,不由分说搬了张圆凳坐在流理台一侧看。

  面和好,桑湉尚未动手他先揪了块面团捏面人儿。面人儿捏一半,他手机响起来。

  来电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宫崎屻并不避讳桑湉直接划下了接听键。

  宫崎屻手机一点不漏音,电话彼端那个日本三大指定暴力团之一的扛把子说了些啥,桑湉完全听不见。

  她能听见的唯有宫崎屻同他哥哥对话时那随意的语气,不晓得被问到什么,还顿露些微小嗔怪。

  直到对方又说了什么,宫崎屻方展颜而笑:“好啦好啦!”他不耐,“明天回去再跟你细说。”

  电话挂断,宫崎屻接茬捏他的小面人儿,桑湉默默麻溜儿擀饺子皮儿。

  她擀的饺子皮儿圆圆薄薄每一片大小相等。她包的饺子小小元宝般趣致可爱。

  宫崎屻见了就笑:“桑桑你包得饺子跟我们日本的饺子不太一样呢……”

  厨房锃明瓦亮灯光下,宫崎屻笑得欢欣且轻快。桑湉却一刹想起小初,那个与她流着二分之一相同的血的小初。

  她还记得他有怎样漂亮的眉眼,还记得他唤她“姐姐”时那糯软的奶音,还记得每每见他被柳琳琅爱怜地抱在怀里,自己有怎样滔天的忿怒,与嫉妒。

  是了,小初,小初就是她的原罪。她并不清白与无辜。

  因为当年即便她才八岁,也知道健康的人摘掉一颗肾亦能健康地生活。

  可她就是不愿,不愿成全与救助。

  甚至,甚至在她最后一次见小初时,趁着柳琳琅去洗水果的空档儿,她伏在小初耳边轻声允诺道:“放心,姐姐会帮你,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倏然闭上眼,桑湉停下擀面杖,人的内心幽暗曲折千沟万壑,直视时会有如临深渊的晕眩感,而在心的最底端,她埋葬了十年绝不允许其见光的恶一朝破土而出逼得她喘气都费劲——柳琳琅骂得没错,她那时就是希望小初死。

  她恨小初,恨小初独得她不曾拥有过的来自于母亲的至爱与温柔相待。

  恨小初这一病,她妈妈飞奔到危地马拉去骗她。

  恨她仅仅为了一个怀抱与亲吻,就抛下了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她的她爸爸。

  小初死了,她妈妈没有了儿子,她觉得她会很开心很开心。

  并且不够不够还不够,她不止要让她妈妈承受大绝望,还要让那个孩子承受同等的背叛与幻灭。

  所以桑湉,你从不清白与无辜!

  所以桑湉,你又凭什么鄙夷他人的原罪?

  原罪,在西方基督教的世界里,圣奥古斯丁首提“原罪说”,将人的不完美性,以及意志驱动下为恶的可能性定义成原罪。

  其后经中古教会不断衍生与补充,最终以饕餮、好欲、贪婪、忿怒、冷漠、虚荣、妒忌,构成七宗罪。

  再后女作家奥茨于一九九三年又加一项“绝望”为第八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