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_作者:口红吊兰(166)

  桑湉想大概于他而言,她就像她喂的那些流浪猫,总要见到它们好、风雨过后都无恙,方能释然无形中肩起的责任。

  如是她亦很耐心地听着他絮叨,并他说一句,她嗯一声。

  专注训练的日子如流水般淌过。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月底一年一度的大鬼礁矶钓赛。

  比赛头一天,桑湉扛着大包小裹的装备,乘新干线到C市。她是等星野丰下课后同他一起过来的,出站时已是晚上七点整。

  循着组委会赛前发的日程表,桑湉和星野丰找到了组委会安排的酒店,酒店规格很高,给每名选手订得亦是最好的套间。

  可是星野丰却没有订到房间。因该酒店早在一个月前,即被预备来观战的来参赛的和媒体记者及主办方包圆儿了。所以星野丰订得是距此不远的另一家酒店。他的打算是,把桑湉安顿妥,他就自个儿到那边住。

  在前台登记时,桑湉第N次提议:“您把订的房间退了吧,横竖就一宿,何必来回折腾另花钱?”

  星野丰说不行:“有记者。”

  桑湉眉一扬:“记者是来拍赛况的,管我跟谁住一起。”

  星野丰仍旧不答应。桑湉不以为然地嘀咕道:“以前又不是没在一个帐篷里住过。”

  星野丰失笑:“那会儿你几岁,现在你几岁?”

  桑湉问:“有什么分别么?”言罢垂了垂睫,这是她自己都素未意识的一个微表情,当她失望时,当她不舍时。

  星野丰一瞬心软了,几乎就要同意了,然而姑娘大了该避嫌的必须得避嫌,何况酒店里来来往往又全是混钓鱼圈的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桑湉无所谓,他不能无所谓。

  “听话。”下一瞬星野丰蔼声道,“把行李送回房,我们出去吃晚饭。”

  桑湉说好吧,星野丰若是拗起来,她也是没辙的。

  霓虹人一向重仪表,举凡出街访友必捯饬,桑湉在日本住久了,难免受影响,故而头出门找食儿前,她特意换了身行头——白色一字肩真丝衫,浅灰色小脚裤,3.5公分高度白色绑带小猫鞋,衬得她整个人既飒爽又皎皎若芳树。

  她亦不似适才那般怏怏了,出了电梯即对星野丰笑:“等下我要破例吃碗面——这可是您和爸以往大战前的老规矩。”

  星野丰也笑:“你倒是还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桑湉边走边道。

  背后这时响起纷沓脚步声,桑湉下意识挽起星野丰手臂向旁避了避。待那群人走过她亦没松开星野丰,反顺着他小臂一把握住他的手。

  星野丰一怔,第一反应是挣脱,然扭头一瞥桑湉,他不由想起她小时候。每一次他带她去闲逛,她都这样亲昵地紧紧抓握着他的手……事实上,桑湉除了有轻微洁癖强迫症,还有轻度的肌肤饥渴症。所以,喜欢黏着他和厉桀之外,她还喜欢带毛的、让她觉得安全的、亲人的小动物。

  至于队里那几个白人叔叔,她则仅仅保持情感上的近乎,呃,她嫌白人有体味儿。=_=

  当然晓得这一点的人并不多,他和厉桀更从来不说破。厉桀没出事前,他也愿意由着她黏他。

  可厉桀出事了,她亦慢慢长大了,无依无靠的少女,异国他乡的流落,骤临遽变的惶然,自幼弥笃的信赖……凡此种种很难说昔时孺慕会不会质变为倾慕,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星野丰,也是绝不可以的。

  不可以,他的道德感不允许。

  不可以,不可以趁人之危做对不起老友的事。

  不可以,那对桑湉何其不公平。

  由此他只能对她越来越严厉,越来越疏远,直至某一日,她突改口尊称他老师……

  “老师,”握着星野丰的手,桑湉口气轻快地跟他悄声絮语着:“面里要不要再加两个水煮蛋?曾经爸不是说,滚滚好运来嘛。嗯,如果真能拿到一亿日元的奖金,老师,我送您一样神秘礼物您不许不要哦!”

  面对桑湉如此一腔热忱不伪的赤子心,星野丰今晚第二次心软了,默默抿起唇,这次他没挣出手。而酒店大堂煌煌灯火映照下,他脸上岁月浸染的沧桑既明且淡,那细长流光的眼眸,仿若刻入骨子的儒雅,尤令他即便众生攘攘亦卓然。

  这样的两个人,携手在一处,宫崎屻甫一步入大堂想不看见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