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共有木头房子两幢,一幢上下两层带阁楼,住人;一幢平房,桑拿+浴室。房前屋后开了几畦菜地。四围古木参天。阿穆尔支流布列特河潺潺而过。岸边十来头奶牛在吃草。
驻地里负责做饭、日常洒扫的是一白俄胖大妈,老早就守在门边翘首候着大伙儿了。
快艇甫一靠岸,胖大妈飞奔而出,嘴里叽哩咕噜地叫着,脸上绽开欣喜的笑。
快艇熄火,众人一件件往下卸行李。
桑湉连背带挎着自己和小闪电的硕大旅行包,走到胖大妈面前,摘下帽子和面巾,说:“达莉娅婶婶,您好。”
胖大妈愣了,对着她足瞧了两三秒,尔后一把抱住她,激动得语不成调:“萨莎,原来是你!你竟然长这么高了!哎呀哎呀,你还没忘了我……我们还能再见面……”
说着说着,性格外放的白俄胖大妈就哭了:“可惜奥列格不在了……不然他看到你,得多开心呐……”
腾出一只手,桑湉用力回抱住达莉娅。时移事易,她压根没敢指望,此番故地重游会邂逅老相识。
“你们离开后,给我和奥列格陆续寄的东西和书,我们都收到啦。可是奥列格后来再给你们写信,你们就没有回复了。”用围裙抹抹眼泪,达莉娅哽咽道,“奥列格临死前还念叨,会不会是他老糊涂,英文地址写错了……”
闻言饶是桑湉心硬如铁,也需咬牙静半刻方道:“对不起,我和爸出了点变故,不在英国很久了。Jason和Gregory他们虽偶尔会去我们的公寓看一下,但报箱,没有看……”
“没关系没关系,我和奥列格只是挂念,没有怪你们。”
桑湉垂下睫,低声问:“奥列格爷爷去世多久了?他走得痛苦么?”
“他那个心脏的老毛病,把他带到他夫人和孩子们身边快六年了。我们没来得及送他去医院,他就平静地死在了他的房间里。”拍拍桑湉肩,达莉娅安慰道:“上帝保佑,他终于从苦难的一生里解脱了,我们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桑湉点点头,怅然道:“那您呢?不是老说要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找儿子么,为什么没有去?”
达莉娅爽朗一笑:“我儿子跟我到这来守林子啦!”转头朝德米特里招招手,达莉娅说,“喏,就是他。”
故人重逢,岂是几句寒暄就够的?达莉娅当即表示,要桑湉跟她一屋睡。
桑湉自然乐意。她对年长慈祥女性一向没有抵抗力。抑或可以这样说,她们予以她的温暖,恰是她骨子里最匮乏渴望的。
于是接下来在驻地的四天,苍海都没捞着与桑湉独处的机会。但他竟然没表露出丝毫不虞、无奈、失落、烦闷、气恨……等等诸如此类的情绪,瓜众们也是蛮惊奇。
最后连德米特里都跑过来用蹩脚英文替他妈道歉了,还嗑嗑巴巴问:“要不,我去找我妈妈,说一下,说我,想跟她,睡,一屋?”
苍海哭笑不得地一口回绝掉。这特么,大伙儿是看他追得太辛苦,想给他创造拱白菜的机会吗?
那大伙儿有没有看出桑湉对达莉娅婶婶隐在眉梢藏在眼角的孺慕与眷恋呢?
不不,因为他们不了解,她的童年,她的过往,所以他们不会看出的。
而他既然看出了,又如何不心有戚戚焉?他同时明白她的这份缺失是他弥补不了的。
或许终她一生,能求得的,亦无非是变相的自我圆满罢。
在将驻地周边大小支流细细探钓一遍后,此次阿穆尔之旅也接近了尾声。
第九天,按计划,他们不循原道返,而是有直升机从哈巴罗夫斯克飞过来,载着苍海、桑湉、“路野”四人、翻译大叔和薇拉再飞回去。
这天一早,桑湉难得没晨练。苍海四点十分走到外面时,她正戴着手套挥着锄头翻菜地。
菜地是达莉娅婶婶开垦的,驻地员工小半年餐桌上的蔬菜尽皆源于此。一众护林员们虽也会帮忙莳弄,主要下功夫的还是达莉娅婶婶。
桑湉翻土翻得很用心,手法亦相当纯熟且老道,苍海旁观了会儿,踅摸了个筐挎胳膊上,过去捡散落畦间被清掉的杂草。
二人齐心协力埋头苦干,不到一小时,几畦菜地就翻拢妥当了。
抬袖拭拭额头的汗,桑湉问苍海:“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