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_作者:口红吊兰(47)

  此刻海水已漫至凸岬底缘。惊涛轰轰震撼神魂。

  桑湉咬紧牙关背上竿袋挎好软式冰箱,一个起跳,欲跃离凸岬。

  也就是这一刹那,一个大浪拍至,凸岬尽覆于水。浪头裹挟冲击下,桑湉屈膝一滞。

  所幸特制钉鞋足够防滑,她屏息稳住身形借势再一纵,戴着手套的双手牢牢抠住对面陡斜峭崖,须臾不停攀至安全的高点。

  浪头退落,桑湉回眸,原本高出海面六米多的凸岬已大半没入水中。

  自高处望去,万丈霞光笼罩下,阔大无垠的海,亦貌似风平浪静。

  可钉鞋里的足趾出于本能仍用力勾起,隔着防滑手套她感到指尖辣辣生疼。

  其实,凭着她近四载的矶钓经验,适才即便她没及时撤离应该也无碍。

  然而面对大自然面对天威人终究难泯敬畏。有那么一瞬间,桑湉承认,她怕了。

  回程比来时还快了五分钟。天光大亮熟悉的街道人潮渐熙攘。

  推开院门,美杜莎摇着尾巴扑上前。桑湉亦不禁抱住它,低低道:“美杜莎,我回来了……”

  狗狗通人性,又许是桑湉一身的冷汗与海水咸腥的味道太呛鼻,美杜莎喉间呜咽一下下舔着桑湉的手臂和脸颊,湿漉漉的黑眼睛,仿似有悲悯。

  桑湉任它舔了会儿,深吸口气微笑道:“我去看看爸。”

  她父亲每天固定七点钟起床。起了就坐在榻榻米上不动亦不言。要有人给他穿衣,搀扶他去卫生间帮助他洗漱;大小便勉强能自理,偶尔也失禁。

  而后把他摁在哪儿,他就坐在那儿继续不动亦不言。

  当然他也会出去散散步——坐在轮椅里,由人推着走。

  这状态已持续六年多,于桑湉却已很满足。因为再早之前她父亲曾昏迷整一年。彼时的她,刚满十一岁。

  在卫生间把她父亲捯饬清爽后,桑湉干脆拦腰抱起他到起居室正对后院的木拉门前。那儿有一方升降式榻榻米,四方桌遮住了她父亲只余左足的残肢。

  拉门拉开,后院廊檐悬落的初开紫藤烂漫葳蕤,暖春朝阳穿过花叶罅隙,给她父亲镀上一层紫金光影。倘能忽略他木然的神色与呆滞眼珠,她父亲年逾不惑的容颜,当真是如琢如磨般俊美。

  “爸,你先坐一会儿好不好?等下就开饭。”

  纵使几年里她父亲从未给过她回应,桑湉仍坚持凡事都与她父亲唠一唠。

  毋须召唤,美杜莎亦自动自觉挨到她父亲身畔陪伴他。

  桑湉随即有条不紊快手快脚拾掇铺盖和房间。

  厨房电饭煲里头晚即定好时的粥已漫溢出米香。由于她父亲无法运动,医生的嘱咐是尽可能少食与流食。不过营养不能缺,又要兼顾到清淡,故而桑湉为她父亲做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海鲜粥。

  揭开软式冰箱的盖,桑湉摸过手机给所有钓获拍了照。拍完用Line发送给星野薰。

  星野薰属猫的,煎蒸炖烤只要是鱼咋做都爱吃,桑湉的意思是告诉她有空来吃鱼。

  不料星野薰收到照片转个头即发到了微信群,唔,她跟“千里共婵娟”的内几人,还挺投缘的。

  于是在桑湉做饭的整个过程里,她手机微信提示音就没停止过。

  她也不急着看,直到早餐弄好她盛了碗鱼片粥搁那先晾着,又仔细剔了一条专给美杜莎煮的鱼,这才洗净手翻起群消息。

  无非是星野薰嘚嘚瑟瑟来一句:“这是湉酱刚刚钓到的!”小伙伴们就都炸锅了。

  又因为星野薰汉字不灵光,对话还凑和,所以大家群里发言始终用语音——

  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傅衍:“哇,我偶像又改海水路亚了?”

  星野薰:“我也不太懂,就是南极虾啦沙蚕啦蚯蚓啦那些做饵,钓黑鲷那类的海鱼……”

  老丁:“哦,那个是矶钓!”

  傅衍一听立马担忧道:“矶钓有危险——”

  范晓光跟个捧哏似的紧随着接口道:“死人是常事……”

  星野薰一听可了不得:“那我得告诉湉酱以后不要再钓了!”

  褚轻红柔软声线此际幽幽插|进来:“我采访过的一个矶钓达人去年就失足落海淹死了……”

  星野薰一个大惊的表情包甩出来。

  钓鱼网站CEO于昊欠儿欠儿补一句:“……矶钓哪年不得死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