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纸鹤还是同桌孙胖胖教我叠的,那是一只体重超标,手指却灵活的跟外表不相符的小胖子。他有名有姓叫做“孙盼”,可是一直以来都被我们主动忽略,大多数人喊他“胖子”,我友好很多,亲昵的喊他“胖胖”。
这条巷子里,家境相似的只有我们两个。我没有爸爸,孙胖胖没有妈妈,理所当然,我们两应该处在同一个战壕里。何况,我们连各科成绩绘出的函数图都起伏一致,一样都是数学成绩出奇的好,英语、语文出奇的差,老师一度分不清我两究竟谁在抄袭谁。
孙胖胖说叠一千只纸鹤就能达成一个心愿,他说要是我喜欢,就给我叠一千只。我当时答应没答应我忘记了,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说的第一句话上。
一千只纸鹤能达成一个心愿,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叠纸鹤。
这天是大年初八。
其实街坊邻居互相拜年时候见过面,可还是觉得一个假期隔开了好长一段距离,长到仿佛跨过了一整个世纪似。屋里烧着煤油炉,窗户大敞一角透气,“陆慢慢”三个字便从这一角微妙的钻进来,伴着一阵紧过一阵的北风,刺激的我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我从被窝里直接蹦起来,拖鞋没来得及套好就抻长脑袋向外望,树下一辆自行车、一个人,寒冬腊月里也挺立的像一株小白杨。两只手拢在身前比划成大喇叭,我喊道:“要我下来?”
我仔细看了看没瞧见第三个人的影子,扯下架子上挂的棉大衣,火红的颜色,薄暮下格外抢眼,手里还拖拉着一条长长的毛围巾,蹬蹬蹬几步蹿下楼,比平时速度快太多了。
他先是在楼底下催促我“下来下来,快点!”,可真看见我在朔风寒天里一身彤红跑的飞快,又禁不住叫唤“慢点慢点,小心踩着你这围巾给摔喽!”
我跑到他跟前,看了一眼横斜两人间的二八自行车,开口就问“就我一个人吗?”
就我一个人,不带李小冰?脆甜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一丝雀跃,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没有李小冰会这样欣喜。
李小帅拎起我手里拖的长围巾,三下两下绕到我脖子上缠了两圈,还满意的抬手压了压我头顶,直接道:“就你一个人!李小冰早上咋呼呼地把我拖起来说要出去玩,可真要出门,她又怕冷,钻被窝抱热水袋去了。”
“你今天要坐前面还是后面,随你挑!”,他拍了下自行车前杠,讲的特自豪,“我拿的压岁钱不少呢,我带你逛集市去,咱买兔子灯,吃糖葫芦,吃炸糕?”
我伸手指了指车前杠,埋头想李小冰平时都是怎么上去的。其实大冬天里躲他背后更暖和,可是风从脸庞一刮觉出冷,想着不如这一回换我给他挡风,何况这车前座机会难得。
两臂撑在车前杠上,我整个人蜷进他怀抱里。怪不得冰冰喜欢坐前面,指尖溜过的风,转过的街角和巷道都清晰如缕呈现在眼前,露在围巾外的一双眼睛瞧得眨都不眨。为数不多的机会,仿佛这样就能用目光将这座城的冬天拓成相片,永远存留记忆里。我听见“兔子灯”有点脸红,转过年我就十五岁了,可是我在他眼里仿佛跟五岁并没什么差别。
“我都多大了,还玩兔子灯的?恩,你们喜欢玩的那种二踢脚,我想玩!”
“兔子灯怎么了,女孩子就该玩这个。你看元宵灯会上,电视机里挂的不也是兔子灯么,这又不分几岁。二踢脚那是男孩玩的东西,炸着你你就该哭鼻子了”
“我哪里有那么容易哭!”,仰起下颌,扭头带一点不服气,明晃晃的告诉他不对。我顶多就是放纵泪水在眼底打转,被陈霸天那样欺负我都没有掉出来,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觉得委屈。可那点委屈,我咬咬牙也能挺过去。
可能是瞧我生气了,李小帅放软了口气,“你要真想玩儿,等回来了叫上胖子、发洪水,我们打,你躲我后边儿看。我妈店里还藏着烟花呢,一起给放了。”
他说完故意使坏,头往下低,把下巴尖儿抵在我头顶的旋涡那儿,像磨豆子的磨盘那样磨了好几下。
撑着一颗半大脑袋还要承受另一颗的分量,简直跟泰山压顶似的难受,可这样能把我们之间的身高差抹平了,远远瞧着跟一个人一样。我忍了几下,担心头发被蹭乱了才突然缩了下脖子,看他没着意整个人傻了下,禁不住就笑出声。
“好,那你拿炸的最厉害的那种给我看!”
他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炸的最厉害的那种炮仗。发洪水给我报三级跳的事情我一直记着,崴了脚的疼还有欺骗他的懊悔全一股脑儿记在发洪水身上。我甚至想过在发洪水那辆小破车上扎钉子,可是被他表弟赵小船撞破没成功,整个九八年就被他这样逃过去。我想这一回我借着帅哥哥的光,装作无心炸炸他,应该没问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