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船看到我愣了下,仰头来望的眼神像马路边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湿漉漉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印象中的赵小船。
中考后,我其实再没见过赵小船。说确切一些,初中那一班同学,除过孙胖胖和李小冰之外,我拒绝面对任何人。
我学他的样子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嘴角那一团红印,问道,“怎么弄的?你被人打了?”
“……”
他“嘶”的自嘴边泄出一声哀唤,没好气的朝我吐槽,“陆小曼,这么久没见,你这张嘴可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
“那没办法,谁教你脸上的伤,比你这个人出彩,我很难假装看不见。”
他被噎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曾经笨嘴拙舌的陆小曼还会张口反击。
“没什么,被白,妈的……当我被狗咬了!”
我研究了一下那只狗下嘴的位置,心想那至少得是一只大白熊犬,或者阿拉斯加雪橇犬,直起身,爪子能直接搭在他两肩上的那一种。
“白……”
赵小船狠狠瞪向我,仿佛我说全了那个人名字,他就能伸手活生生的掐死我。
所以我只能小声腹诽,印象里我们班姓白的只有赵小船他同桌,他这是被白敬打了?我暗中想了下“白马王子”动手揍人的样子……嗯,他衬衫上第二颗纽扣得先解开,袖口的纽扣也得解开来,还要把袖管向上卷三卷。
我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笑了。
“这个点不上学,你跑这儿来干嘛?”
“……”
我挺想问,他一个一中重点班的高一学生,哪里来的脸问我这个问题。我这个点没在学校没上学,难道你就在吗?
看了眼赵小船脸上的伤,我决定仁慈一些,不再狠戳它。
“我在这儿打工啊。”
“……上课时间?”
赵小船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是啊……嗯,跟你们不一样。职高没人管你上不上课,老师也不管,就是一周不在也没事。”
我这都是从何磊身上得来的经验。
技校里压根就没人理会你是不是来学习的,上课都闹腾的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你八毛我一角,一周消失不见也没人会过问半句“这人去哪儿了?”。用何磊的话说,嗨,学校是你妈还你爸的,管天管地,还管你吃喝拉撒,以后走那条道?自己的路那得自己走,不学好你怪谁!
我没何磊那么硬气,上午的课我基本还是一节不落,也就是时不时翘掉下午最后两节,来溜冰场打个零工、赚点零花什么的。
赵小船不再多说什么,随意朝地上一坐,银质打火机咔擦打开来的那一下听起来那么响,点燃的那簇火苗,捎带照亮了他半张侧脸。
他低头抽烟的那一下特别用力,两根指头间捏的烟纸都似乎被啜的一皱,像是和这根烟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学他席地而坐,突然而至一句,“我发现,你抽烟的姿势还挺好看,教我!”
何磊不肯教我抽烟,连烟盒子都宝贝的很,碰都不肯教我碰一下。我也是看到了赵小船手里拿的那只打火机好看,觉得他一手拿烟的姿势瞧起来特别颓,却有点致命的吸引人。
赵小船抽烟的手停了下,在地上一敦烟盒,掏出一根递给我。
我没想到他真这么做,弯眉一笑,指尖一捻就从他手里轻巧抽出了那根香烟,余光看了下还卧在他手里的烟盒。
“红塔山啊,赵小船,你居然这么阔绰了!”
其实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烟盒上“红塔山1956”几个字,也不是描的鲜红的那座塔,金黄的一行小字“吸烟有害健康”比什么都刺眼,我当然知道抽烟不好。
尤其是,作为一个女孩。
可人就是这样,越危险的东西越煽惑人心。坚持善与真不容易,学坏偏太简单,再加上,如果少了一点足够坚持的理由。
我把那根烟放在掌心捏了又揉,烟纸在我手下一皱,密集的皱纹像极了搓澡巾上布满的那种细纹,又在将被捻碎破开前,送到鼻前,埋首深尝了一口里面的烟草味儿。
这就是香烟?
呛鼻难闻的焦油味,又满是堕落、罪恶的气息。我想了好久,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往嘴边一凑。那时候还一口“热爱祖国,忠于信仰,奉献青春汗水”的赵小船,我以为前一秒钟就该指摘些什么呢?譬如陆小曼你居然想抽烟之类的,可他没说。我试图用牙齿咬住烟蒂,从上下牙缝隙漏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