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小帅,我们终于也到了戴上面具,才能直视彼此的地步。
“从前……”
烟丝像是融化在舌尖,只是说出两个字就带出良多滋味。燥灼的、浓郁的,也同样鲜明热烈的。我跳过了一中操场,直接跳到小时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棒棒糖的记忆占据了大半脑海。
“没有什么不好的,你……”
“从来都很好”这一句我自动跳过去了,大概潜意识里我学会了保护自己,不再逼迫自己看清那些我不想看清的事实。从前解不出的证明题我会绞尽脑汁儿的想法儿解,半夜不睡觉都要做出来,可现在,交白卷成了家常便饭,我习惯放弃。
“你从来没委屈过我……相反,你对我太好了!”
“他们嫌弃我动作慢,可是你从来没嫌过……你就是嘴巴里说嫌弃,你也一定会在前面等着我,伸手拉着我一起;他们嘲笑我没有爸爸,你也会站出来把那些声音赶跑,哦,还有你们家的棒棒糖,你给我不知道多少根了。”
我把过往摊开在两人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给我们两个人听,也是这一秒才发觉我还是记得这样清楚。我似乎想借此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他的好,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李小帅不必生气,我也不必假装遗忘了。
“你看,我都记得。”
“呦,原来你还记得,你确定你还记得啊!”
我抬起眼皮,没什么表情看着他,等他下文。
“他们叫你什么,曼姐是吧?!”
“现在没人嫌弃你动作慢了对么,慢一拍说不定就是优雅了,有腔调了!”
我听出了一丝味道,是不甘心吗——
不甘心我变了样,从被别人嫌弃的“陆慢慢”变成了被放肆吹捧的“曼姐”?不甘心从前身后那道顺从听话的小影子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不甘心从此后再没有一个人对他全心全意,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奉若神明。还是其实,他不甘心的是这些年他给的棒棒糖都白白浪费了,没收到半点回报,像他之前说过的,我没良心的?
“……我当然,记得”
“是么……可听曼姐这意思,我对你太好没让你受过委屈还是我的不对了。”
李小帅抓住我的手始终没松开,是忘记了,还是不敢放?手腕用力,他一把把我推到墙上,整个人压在我身前。
“我对你太好了,所以你现在才见着我绕道走么?”
“再多根甜的棒棒糖,也不如你现在手里这苦的烟?”
这堵老旧的墙一蹭就掉灰,“哐当”靠上去那一秒我就觉得自己头发都被那掉落的灰土溅脏了,便侧曲着颈,半转过身体看向他。
李小帅瞪红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质问我,好像我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手被抓住动不了,我就把手腕稍稍往前凑,烟头斜斜靠近我曾经最喜欢的这张面孔。我已经学会了不着痕迹对付人的办法,有时候远比巴掌和咒骂有用。
还燃着的火星随着手腕上抬扑闪了下,一错眼仿佛那星火燃着的不是烟丝、烟纸,赤【分隔】裸裸挨上的几乎就是这张脸上的皮肤。白茫的烟将他的侧脸线条点缀的更加扑朔迷离,双眼在他眼底峥嵘蹭出的火花上逡巡,我想他这算什么呢?
威胁,报复,还是耍流氓?
因为靠的近,看的清,所以我问的认真。
“你怕吗?要烧到你了?”
烟头靠近,他下意识反应就是朝旁一躲。趋利避害,人的本能反应,我不应该有什么意外。
猩红在他鼻尖前虚晃了下,一个不真实的烟圈就这么飘走了。那同时我仰着脑袋没什么起伏的笑了笑,我想这个人竟然不相信我会收住手。
他忽然抬手,似乎目标是我唇角边的那缕笑容,中途却硬生生的转换了方向。手掌撑在墙上,手腕无意一蹭,蹭落一大块一大块墙灰。
李小帅又往我这边转了下,迎上了我半转过来的身体。如果刚才还算是侧开的两张脸,这一刻几乎就是鼻尖对着鼻尖,眼睫触动着眼睫。
我们这样扭转着侧身相对,比相互直视还靠近彼此。也是挨近的这一秒,我凝视他抿起的唇,目光扫过那道厚实饱满的唇线,才恍惚发觉他其实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我失去了当年趴在他肩膀上想伸手摸下他软乎乎的小耳朵时那种亲昵感……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人就是我的,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萌生出任何天真无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