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往嘴里塞着沃柑的动作戛然而止,睁大着眼看这一幕。
对晓晨而言,费忆南如他再生父母。
他当年落魄时,才十九岁,很容易走邪路子的年纪,也干过很多邪路子上的事,费忆南给了他资金,给了他建议,让他现在过上幸福又安稳的日子。
他感激他,他全家人都感激他。
可对费忆南而言,晓晨不过是他路途上遇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何须放在心上。
晓晨意识到这点,也知道费忆南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对方的人生与格局早不是自己可以攀登的,他崇拜他,也仰望他,所以也失落。
“要不,我就留下来住一晚吧。”明熙看人家小伙子都要哭了,当然身为女性,她肯定是好说话的,不就是住一晚么,南城那边定金才多少钱啊,浪费了就浪费了,人小伙子对他们夫妻的感情才值千金。
她拼命拿眼神示意费忆南说个同意话,却不料这男人剑眉紧凝,一句话不说就转身离开了。
明熙无语。
“他不喜欢男人掉眼泪。”晓晨抹着眼泪,坚强地吸了吸气,口齿清晰的说了一句。
“男人为婆婆妈妈的事流泪是不太好。晓晨,你加油哦,下次我来的时候,希望看到你规模更大的客栈。”明熙给他加油鼓劲,同时从包里拿了水和沃柑继续塞给他。
她不知道费忆南干什么去了,也许是上厕所呢,所以没打算管他。
她随意地问晓晨,“刚才我们一入园区,那座超大的寺院,你怎么没带我们去?”
“哦,那是袛园寺,不过那里一般是家里近年有过世的人,才进去超度。所以没带你们去了。明熙姐,你是要进去给谁超度吗?”
“不是,”明熙笑容渐淡,“随便问问。”
“好,那我们在这里等哥,他可能去卫生间了。”晓晨不疑有他。
“我先去街上逛一逛。”明熙说着就站起来,把包留给晓晨拿着。
晓晨在原地守着包,看着这对夫妻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分别往两个方向而去,百无聊赖。
。……
袛园寺建于明代,是法华山四大丛林之一。
千百年来,香火繁盛,僧众如云。
但奇就奇在,袛园寺是临街与景区检票口的一座寺庙,一旦进入寺内,外面的纷杂似乎都听不见了,只有人心,梵音,相辅相成。
费忆南从大殿门前纷繁的游人中穿过,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明黄色的僧舍依山而建,有一段未铺完成的水泥地,还是黄白的泥土,与四年前比面目全非,唯一巧合的是此时偏殿门前坐着晒太阳的老和尚,还是当年的那一位。
“你又来了。”老和尚慈眉善目,见到他直直就笑了。
“您还记得我。”费忆南心口一动,黑眸直直地望着老者。
“我不记得你,我是记得那枚戒指。”对方露出一个笑容。
费忆南抬起手背,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眸色渐深。
当年他来时,明熙生死未卜,拜过那么多佛,走过那么多庙,没一个能安下他心,袛园寺是最后一站,他心中话太多,找了一座偏殿来拜,朝菩萨说了很多话,但其实来来回回就只有一句,祈求她好起来。
可当时他太瘦了,低头跪拜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地滑落,在光亮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老和尚于是在殿外看到里面那个高大又形销骨立的男人跪在菩萨面前失声恸哭。
他觉得那是菩萨的暗示,他与她的婚姻结束了。
草木皆兵。
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和尚走进去看他,帮他把那颗小小的心形戒指捡起来,套回他干瘦的指间,宽慰他,“我倒觉得这是菩萨警戒你,对于自己身体太不爱惜,替别人求福,自己得先有福,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
“我该怎么做。”费忆南问他。
“惜福,增幅,广结善缘。”
“这三者有什么含义吗?”他当时根本不懂。
“佛渡有缘人。看你心意。”
时光匆匆一晃而过,费忆南此时再次站在这位老者的面前,心已不似当时的漂浮,他定定望着对方失色的僧衣,似乎还是四年前的那件。
他笑了,双手合十,“多谢师傅点拨。”
“施主善缘结的如何?”老和尚看着他。
“大约是不错的。”费忆南也无法准确回答,所谓善缘,是昨夜他留了两百万的那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