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春光[豪门]_作者:林格啾(170)

  “……很,好笑?”

  这是平生第一次。

  他对洛如琢说,真心实意,冷静自持的一句:“我觉得你很好笑”。

  永远对她保持竭力包容的少年,她的亲儿子,她一生积蓄心血培养用来报复钟家的亲儿子,对她说,“我觉得你很好笑”。

  陈昭看着女人颤颤巍巍,目眦欲裂,一句话下来,仿佛过了漫长时间,以至于几十年如一日要求自己端庄的洛如琢,竟再也撑不住半点雍容姿态。

  击溃她的甚至都不是所谓的丑态,所谓的照片,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她数十年来的苦心经营,便坍塌眼前。

  她跌坐回椅上,喃喃自语:“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永远不会这样对我,原来你和你爸爸一样,你们都是一样的狼心狗肺,钟绍齐,你不理解,我是做母亲的人了,我的心里……”

  钟邵奇打断她:“别再用你是我妈妈来威胁我了,如果你真当自己是我妈妈,那两年前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如果你在,这盘东西,”他从纸袋里掏出黑色磁带,“也不会能够交到我手里。”

  洛如琢看向他的视线迷茫。

  “这是什么?”

  “是钟礼扬留给我们母子的录音带,我没有听过,如果你要,给你。但我跟你换一样东西。”

  磁带被抵在桌边。

  而钟邵奇话里话外,是不容置喙的笃定:“我要洛一珩的下落,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现在把它磕碎。”

  “……”

  一生这一次。

  一次,这一生。

  洛如琢盯着那磁带,许久,又看向他,沤红的眼圈里夹杂着恨意与痛,却只忽而,惨烈地大笑起来。

  “钟礼扬、钟礼扬,他就连死了,留一样东西给我,也都是威胁我、让我们洛家绝种,好,很好,你跟你爸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

  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似哭似笑。

  钟邵奇面无表情,将手里的磁带对准桌角——

  “把磁带给我!”

  霍然,却被人劈手夺过。

  甚至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他早料到这个结果。

  洛如琢将磁带死死抱在怀里。

  “你舅舅已经帮一珩找了替罪羊,带他回日本,”她笑中带泪,指着门口,“你要是找得到,就去找,就去找!”

  陈昭盯着钟邵奇。

  钟邵奇亦沉默着看向她,很深很深地看向她,末了,扭过头去,平举右手,看向洛如琢。

  他的右手中央,是一条横亘始终的疤痕。

  “你错了,妈,我跟钟礼扬有一件事,永远都会不同。”

  “……”

  “我要保护的人,会保护一辈子——就像我十七岁那年,妈,圣诞夜那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走’,我回答你说,‘是’。”

  一定要走。

  一定不能食言。

  一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雪夜里,听着圣诞歌一个个都停息,而没有哪怕一首,是为她放着。

  要保护她,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看来您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所以,誓词,您听听就好,”他拉住陈昭的手,低下头,“好了,昭昭,我们走吧。”

  =

  那天傍晚。

  洛宅一层,视线昏暗,没有一盏薄灯点亮。

  餐桌上,只放着一台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老式收音机,和一碟已经冷透了的苹果派。

  洛如琢坐在餐桌边,手里把玩着那盒磁带。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下定决心。

  她伸出手——

  磁带被按进收音机仓门,短暂的磁带回旋声后,开始播录。

  年岁一长,里头的声音也跟着磨损,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不甚清切。

  还好,四下无人,她也不需要装作那个端庄的样子,可以把收音机抱在怀里,贴近耳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仔仔细细地听着,唯恐漏下哪怕一个音节。

  “如琢,如果真是你听到这盘磁带,我会很开心,因为这代表,你终于愿意再跟我说说话,虽然,只是我单方面在说……”

  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见过钟礼扬,也太久没听过他的声音。

  以至于,当确切的声音响起,她还有点迷茫:是他的声音吗?是阿扬在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