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春光[豪门]_作者:林格啾(207)

  他们有很多很多的回忆,快乐的,吵闹的,自己被气的说不出话的,小三叔笑的,沉默的,好多好多,多得他一回想,大脑就像个存储过满而发热的磁盘,每一章都卡碟,每一页都模糊。

  可时间太残酷了。

  不管多开心,没有了实质的相片或文字的记录,一切都是虚伪而浮于表面的。

  以至于多年后,当自己被按在车椅上,近乎窒息地被掐着脖子,被宋致宁质问“从头到尾只是一厢情愿”、“你有什么资格给小三叔出头”的时候,确实也拿不出半点证据,来证明自己和宋思远,确实有过那么点微末的过去。

  可他明明曾经在自己的二十三岁生日,那么虔诚地亲吻过宋思远啊。

  这谁来证明呢。

  能证明的人都死了。

  他只能笑,假装一切只是谎言,真相留在心里,陪着他老去。

  那是2010年的秋天,宋思远在他家里住了整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的最后,一切的变数恰时前来——宋达病重垂危,恒成前途风雨飘摇的时候,宋思远手里的百分之七恒成股份成为关键少数,也成为宋笙和宋如茵内部争权的最后砝码。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上场时机。

  那么这个难熬的时间点,或许就是宋思远最后的亮相。

  毕竟,宋如茵是宋致宁的母亲,也曾经是最疼爱宋思远的姐姐,叫他一声“三儿”,叫了整整三十年;

  而宋笙是宋思远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是他在宋家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叫一声“小二丫头”,也是整整八年。

  至于宋家。

  那是宋思远不愿再承认,却永远甩脱不开的本家,是养育他至今的所有光荣与沉痛。

  洛一珩很清楚这一点,宋思远更不必说。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愈发明白这其间的凶险:宋笙吃不吃素不好说,江瑜侃绝对是头狼,为了自己的爱人不择手段;更别提,那个嗜权成瘾的宋如茵,会有怎样的法子来一定成败。

  所以他问:“可不可以别回去?”

  “……”

  “回去了,你要帮谁?宋如茵为了宋致宁是可以拼命的,如果你不帮她,就是逼死你——不对,宋笙也一样,人为了钱疯起来是谁都可以杀的,何况是这么大一个恒成?”

  他说得那么严肃,那么着急,而宋思远只是伸手,扒拉过他颈子上挂着的那个戒指项链,在手里把玩着。

  亲昵的动作,却又是好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姿态。

  洛一珩一哽,索性不说话了。

  宋思远这才抬头,问他:“说够了,生气了?”

  “……”

  “那就不回去了,听一回你的。”

  说不惊喜是假的。

  甚至于,难得正经温柔的宋思远,还像小时候哄他那样,从兜里摸出来一颗漂亮的朱古力糖果,“给你,补偿的,别生气了。”

  多好看,多温柔一男的啊。

  不愧是我的眼光——洛一珩沾沾自喜。

  心下气一松,便没忍住,欢天喜地剥开糖纸,一口糖在嘴里,蔓延出巧克力和糖精的双重甜度,甜的他忍不住眉眼都弯弯。

  却在下一秒,眼前眩晕,瞬时之间两腿发软。

  软倒在宋思远早已有准备的臂弯,对方把头抵在他颈窝,温柔的,无比温柔的说:“我回去的气你可以接着生,这颗糖是让你不要气我骗你。”

  意识逐渐模糊了。

  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他说:“宋笙不会杀我,我阿姐……她当我是她的亲弟弟,她也不会一定逼死我。”

  “我手里的股份,是妈托给我的,她死之前,就是害怕一群孩子自相残杀,才给了我。因为我不是宋家人,但受了宋家人的恩,这是我的责任。”

  生来纨绔富贵骨,不掩青山家门因。

  这是他的责任,何尝不是一早注定的命运。

  残余的意识不断消退,拼命睁开的双眼终于沉沉下掩。

  他拼尽全力想要拽紧的、宋思远的衣袖,在下一秒脱手。

  洛一珩屈服于那颗糖。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手里也是一颗糖。

  还有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项链,戒指被取下,牢牢地,套住自己的无名指。

  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