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春光[豪门]_作者:林格啾(220)

  明眼人都很清楚,这次的起死回生,已经是最后通牒。

  股市动荡,四面八方的近亲远戚明里问候暗中试探,都在不约而同预告着父亲的死期。

  钟氏姐弟却还咬牙苦撑着。

  他们已经早早送走了最最慈爱的母亲,即使自私,又多希望能够把父亲留在身边,多一秒,一分钟,一天——再短也好,何尝不是做子女的最深的慰藉。

  父亲也知道他们的心愿,因此,不像妻子的“顽强抵抗”,他仍顺从地配合治疗,努力延长着生命。

  又这样熬过一个月。

  就在钟意晟以为一切都还有转机的当口,当圣诞节的脚步又一次临近,一家上下甚至都开始筹备在病房给父亲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圣诞节party时,父亲却在平静的午睡过后,又一次被医生正式宣告病危。

  圣诞节的歌声响彻在大街小巷。

  街道上都装点着绚丽的红,扮成圣诞老爷爷的小商小贩随处可见,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热闹的气氛,可对于钟家姐弟而言,这大概是人生中最无法接受的一个圣诞节。

  伴随着病床边的低声哭泣。

  一直到临死前,父亲还拉着他和家姐的手,轻声说:“你们把能做的都做了,阿爸都知道,阿爸很幸福,一生都……很幸福。”

  钟意晟哭得喘不过气来。

  钟意忱死死拉住父亲的手,一直在喃喃:“我做的不够好,阿爸,妈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做得不够好……”

  父亲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

  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却还是固执而温柔的说,“忱忱,阿晟,你们一直都是……是最好的,孩子,我以……成为你们的父亲,为荣啊。”

  是故,哪怕在体征监测最终趋于完全平直的长线时。

  钟意晟在泪眼中轻轻抬头,想最后记住父亲的脸时——或许父亲也知道吧,所以,他看到的,依旧是一张微笑着的,慈祥的脸。

  父亲平静而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紧握的右手,分明地感受到那头失力,他只能更用力、更用力地攥紧父亲尚有余温的手,贴近颊边。

  未曾合拢的窗,吹进丝丝冷风。

  街道传唱的歌声,也顺着这风飘进病房。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Andahappynewyear.”

  父亲啊,他是笑着离开的。

  仿佛还像是很多年前,钟意晟记得,母亲给自己讲睡前故事时,说过——在某个,她的青春里,一个嘈杂声都静了的凄清夜里,有个少年,为她轻声哼起故意放慢节奏的圣诞歌,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温柔。

  虽然是母亲告诉了他们这个故事的开始,

  但父亲,却用生命的最终逝去,宣告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这对于他们来说,钟意晟想,一定,一定是个圆满的结局。

  =

  2073年12月25日晚20时37分。

  香港SZ集团荣誉董事长,享誉全球的著名企业家、慈善家、乃至政治家,钟邵奇先生,于养和医院安详辞世。

  简单的讣告,由SZ集团首席钟意忱小姐亲笔手书,当晚刊出。

  除了那些无外如是的死亡宣告,时间和身份,哀告与署名之外,她在讣告的最后,写了这样两句话——

  “家父一生,无愧于祖国,无愧于社会,无愧于家庭。”

  “离开这人世,无需献给他鲜花或哀悼,我想我母亲将献给他,一个等待十四年的拥抱,这已足够。”

  女人的眼泪滴落纸页,晕开墨渍。

  这已足够。

  第72章番外五父亲(下)

  直到很久以后,钟意晟总会想起那天——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天。

  他还在为丧仪焦头烂额,一封从韶关寄来的厚实信件却恰时投递到家,还点名道姓要自己签收。

  折腾了好一会儿把信收下,等到闲下来想起,方才拆开来看。

  里头倒出来一沓一沓扎好的红纸。

  钟意晟嘴角一抽,拾起去看。一眼便瞧见最顶上那张,笔墨清晰,寥寥数行字,写得是:惊闻邵奇先生过世,特按邵奇生前愿望,将所书红纸奉上……在先生灵前焚尽即可,逝者已矣,愿节哀顺变,阿弥陀佛。

  落款,南华寺惠成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