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如此幽深,似乎在呼唤着看到它的人,与他一同坠入最黑暗的深渊。
一时间苏长宁激起浑身的戒备,画面里的男孩看起来只是个重病垂死的幼童,却仿佛比她从前见过的所有对手都要恐怖!
好在那画面下一刻便自行消散了,随之苏长宁手中托着的指骨亦化作灰烬,混入了洞府的尘泥之内,再看不出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显然,有股力量想把陈贺所见所知由柏梁界抹去,可是却同样有在暗处的另一股力量隐隐与之相抗,这才留下了指骨内的吉光片羽。
所有变故其实不过生于顷刻,苏长宁此间事了,外面西门源犹自未从绮念中抽出念头来。
等出了敛骨之地,还未等西门源说什么谄媚讨好的话,转瞬间苏长宁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投去。
指骨中所留的气息微弱,能够给她感知的时间,实在不多!
好在也已足够!
苏长宁身形合于光束破空掠去,最终落在此处凡界的一处城镇里。
正是镇中人赶集的日子,一时间久违的人间烟火将她拥在了其中,身边熙攘着的贩夫走卒毫无所觉地与她擦肩而过,吆喝声、孩童啼哭声、妇人细语声交汇相合,连成了一片。
下一刹那,所有声响都尽数寂静了下来。
行人商贩们皆如画卷一般被定格在了当地,空气中细微的流动,亦随之静止。
画面间,唯一鲜活的人形,映入苏长宁眼中。
六七岁大的孩童,靠在肮脏潮湿的墙角躺着,浑身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脓疮伤痕。
但是,他是这静止的画卷中,唯一一个正在动作的“人”。
他似乎笑了笑,然后朝着苏长宁缓缓张开双眼。
可惜,下一刻一片银光耀起,男孩双眼蓦地随之睁大!
银光散去,眼前早不见了先前的女修身形,他势在必得的一招,竟是落空。
一招过后,他再无反抗之力。
苏长宁像拎起一只乳猫一般,捏着他的颈子将男孩提了起来。
男孩挥动四肢剧烈地挣扎着,每动一下周遭景物就如同水波般随之荡漾,可那一只纤细柔美的手始终在他后颈上扣得死死的,再不曾给他丝毫机会。
最终,他放弃一般卸去了全身力气,乖乖地在苏长宁手底下平静下来。
“你想要什么。”
声音粗嘎难听,竟如同金石摩擦般刺耳,全不像是幼童会发出。
“陈贺这个名字,你是否还记得,柏梁天道。”苏长宁语气平缓,显然并非疑问。
男孩——柏梁天道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复而又格格怪笑了起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筑基修士?”
既已被看穿了真实身份,他在苏长宁面前自再无伪装,浑身逸出阴暗、沉重、腐坏的气息,令人视线稍一触及,便心生恐惧绝望之感。
“他留下了关于你的讯息。”苏长宁续道。
柏梁天道更为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不知过去多久,才见他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道:“原来竟是他!”
“身为天道,亦并非万事皆如智珠在握。比如陈贺——”苏长宁一个松手,顿时将柏梁天道跌在了地上,柏梁天道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摔得翻滚在地,“比如我。”
陈贺所遗青玉指骨中,苏长宁看到了三件事。
一是柏梁界限制既由天道而来,又非由天道而来。
二是柏梁天道目前难以自保,身不由己。
三是柏梁界限制在外而非在内。
而循着气息找到柏梁天道匿身之处后,这三件事,都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柏梁天道自身体内失衡,时刻都处于崩散边缘,哪怕对上此时的苏长宁,也并无还手之力。
良久,柏梁天道渐渐平静下来,道:“你身上,有它的气息。”
“它?”这话听着耳熟,苏长宁不由挑了挑眉,“如陈贺所言,是它,不是你?”
柏梁天道如放弃一般苦笑:“是它,是它,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它是谁?”抓住柏梁天道心灵失守之机,苏长宁舌绽春雷,疾声问道。
“界主、界主,她是界主!”柏梁天道此时已濒临崩溃,再无丝毫掩饰地说出了令他自有实体始,便恐惧不止的两个字。
与此同时,苏长宁已疯狂地运转全身灵力,身周冰雾弥漫,准备哪怕是螳臂当车,也要设法拼出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