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_作者:假面的盛宴(48)

  不知何时,小厮已退下,并关上门,堂中只有他二人。

  细碎的阳光透过槅门的窗格洒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个的光圈,旋转着微小的灰尘。

  凤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若是换做以前,她定然满心欢喜上前换道一声侯叔叔,或者先生,可现在却——

  “我猜到你要来,迟早要来,没想到真来了。坐吧。”

  侯斐在太师椅上坐下,凤笙踌躇一下,在末端择了一座。

  “你是因阿禹说我对他闭门不见,才会来扬州不找我,反而去了绍兴会馆?”

  凤笙看了对方一眼,点头:“是。”

  “你觉得我是怕被你爹连累,所以才闭门不见?”

  “是。”

  “你去绍兴会馆,大出风头,是为了引出我?”

  “是。”

  这连着的三个是,让凤笙目光渐渐变了,也许之前还有踌躇,此时却变成了清亮的坦然直视。

  为什么?

  她眼中诉说的都是这句。

  也许旁人独善其身,凤笙可以理解,唯独侯斐,她不能。

  侯斐与方彦相交几十年,两家乃是八拜之交,又从小一起长大。二人能一为扬州知府佐幕,一为盐运使佐幕,离不开彼此的扶持。尤其侯斐还是方凤笙最亲近的叔叔、长者、先生,所以她不能理解。

  一声苦笑,侯斐口中满是苦涩:“太快了,太急了,急得让我措手不及,快得让我胆寒。”

  “你是说我爹出事?”

  侯斐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作为一地的府衙官署都不知,可偏偏就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堂堂正三品两淮盐运使的官署、宅房俱被查抄,我曾问过杜大人,大人说,莫问,莫看,莫听,莫言。”

  “这一切都让我胆寒,所以阿禹找上门来,我并未出面。我知道你定会心中生怨,怨就怨吧,但有一言我想说——”他看向凤笙,目光深沉:“回去吧,不要去查,不要去沾染那些事情,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看着你失了性命。”

  “就因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才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能做什么?凤笙你确实聪明才智不输男儿,如若你是个男儿身,想必成就比起我跟你爹也不小。可哪怕你真是男儿身,你登科及第光宗耀祖,但你对抗不了那一切,那一切的存在是也许穷极我们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侯叔,你知道什么?”

  侯斐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扶膝,目光茫然。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感觉这是一尊无法动摇的庞然大物。与之相比,我们就是蝼蚁,顷刻就会粉身碎骨。”

  堂上安静下来,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凝滞。

  侯斐直起腰,对凤笙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回绍兴。你既已出嫁,就该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想必你爹也不愿你掺和这些。”

  “侯叔,我和离了。”

  “你——”

  “不管如何,哪怕穷尽我一生,我也会替我爹翻案,让他沉冤得雪,将始作俑者的罪恶公之于众,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啊!真是个痴儿!”

  *

  侯斐没办法说服方凤笙,且他的公务也繁忙,就将凤笙送了出去。

  “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侯叔的警醒。”

  侯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凤笙转身离开,却在迈出步子的同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又转过身。

  那人一身半旧的青袍,身后跟了个书童,刚从二堂西侧会客厅出来,正被人引着往外走。

  “怎么了?”侯斐疑惑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但也就转个身,竟然忘了想说什么。”凤笙有点窘的说道,让侯斐想起她年幼顽皮时的样子,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

  凤笙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见对方已经走远了,才好奇地问道:“我见此人衣着陈旧,没想到也能成为府台座上宾。”

  “此人乃是泰州新上任的知县,又是杜大人的同门,与杜大人同一座师。别看此人貌不其扬,实则当年也是探花之才。”

  凤笙掩住眼中的震惊,似是不在意地点点头:“侯叔,那我先走了。”

  “我让人送你。”

  ……

  凤笙走出府衙,心绪依旧无法平静。

  以至于迎面走来数人,她竟毫无所察。

  “等等。”

  一个低沉的声音徒然响起,凤笙下意识抬起头,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毫无预警撞入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