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筠淼眼中还有泪光,听了这话笑睨了胤禛一眼,“真敢说。”
“我是他阿玛,还不敢揍他了,”胤禛伸手抹掉年筠淼眼角的泪光,满眼的心疼:“我捧着护着的人由着他这么折腾,揍他两顿也不解气。”
结果孩子生下来,别说揍了,一根头发丝他都舍不得碰。
年筠淼从虚脱的昏睡中醒来,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小人儿,嫌弃道:“我儿子怎么这么丑啊?”
胤禛把年筠淼圈在怀里,勾唇笑了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四爷想说什么?”年筠淼觉察到了,回头瞪他一眼,“不许我嫌他丑啊?”
“那倒不是,”胤禛慢条斯理地拢着年筠淼的鬓边的头发,低声道:“原本想说再生个女儿长得像你一样好看,但是想想你这几个月受的罪,还是算了吧。”
年筠淼笑着望了一眼睡得香甜的福惠,温然道:“我现在倒是不怕了。”
在看到这个皱巴巴的小人之前也有万般的担忧和恐惧,怕生下他最终还是要离开他的恐惧,然而为人母的喜悦和满足感冲淡了那些关于已知和未知的怖然,即便相聚是短暂的,看你一眼也好啊。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这句诗不光可以用来形容男女情爱,这也是年筠淼将福惠第一次抱进怀中之时对上苍油然而生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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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苗不愁长,有了福惠之后日子一天天就过得飞快,转眼间这个小人已经能迈着小步跌跌撞撞走几步。年筠淼坐在院中,看着开得正好的秋海棠,心间陡然一跳。
这是康熙六十一年的九月,距离这位千古一帝去世不到两个月了。
年筠淼还来不及多想,就听扑通一声,福惠藕节似的小腿一软爬在了地上,年筠淼赶忙起身过去将福惠抱起来,一旁的保姆吓坏了,福惠却忍着眼泪就是不哭。
年筠淼没有责怪保姆的意思,擦了擦福惠掌心的土,柔声道:“若是疼,你可以哭的,不必忍着。”
满人养孩子,尤其是男孩总是往糙汉子的方向去的,动辄就要提马背上得天下如何如何,孩子从小就不能哭,也不敢哭,就得抗打任摔,摔了得自己站起来。
年筠淼偏不,福惠摔了磕着了碰着了,年筠淼总要过去把他抱起来,好言好语地安慰,甚至福惠自己忍住眼泪的时候,年筠淼还会一遍遍跟他说,疼了就哭,没什么的。
胤禛先前还觉得年筠淼太过娇惯孩子,觉得她这样会把孩子养废的,但是年筠淼跟他说了句话,让他忽的有些动容。
年筠淼将福惠抱在怀里,握着他小又软的手,轻声道:“孩子与父母的缘分也就这些年,如果我现在不扶他,很快,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扶他了。”
那一刻,胤禛真是嫉妒自己的儿子,他从小离开生母养在坤宁宫孝懿皇后的膝下,虽然孝懿皇后对他很好,关照有加,比之亲生母亲也不差分毫,但胤禛从小就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悲怆感,如今看来便是一种摔倒了定然不会有人将他扶起的孤独感。
“福惠,”胤禛拍拍儿子的脑袋,笑道:“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啊。”
如果阿玛没能享用的福气都能落在你身上,那独自一人惴惴不安的童年,那分明什么都有却觉得一无所有的童年,那对于胤禵不可言说的羡慕和心中的隐痛,也都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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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年筠淼的左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个不停,福惠也不似往日那样好哄,哼哼唧唧地缠着年筠淼,就是不睡觉。
年筠淼抱着福惠在屋里踱步,越走越是心烦意乱。
“淑雯,再点两根蜡烛。”
“小姐,这……屋里太亮堂小阿哥就更睡不着了。”
“不行,我心烦,屋子太暗!”
年筠淼重重吐了口气,胸腔仍是憋闷得难受。
淑雯看了胤禛一眼,胤禛朝她点点头,她这才又去亮了两根蜡烛端过来。
“来,阿玛抱。”胤禛走到年筠淼身边把福惠接过来,淡笑着看向年筠淼,“你去歇歇,用些糕点。”
年筠淼摁着左眼皮,低声道:“四爷,我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儿?”胤禛掌着福惠的小脑袋,是一贯的风轻云淡。
年筠淼与胤禛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唇,虽然她记不清楚康熙到底是哪一天去世的,但估计就是这两日了。
最血雨腥风的日子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