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婉妆往口中送着菜,仿佛这就是一个家常话题般轻松侃侃,一口菜肴入肚,才慢悠悠道:“这个时节里,虞美人花可开的好看?”
苏韶贞心里咯噔一声,手指在不经意间蜷缩起来,面上的些许笑意显得有些勉强,声音也弱了两分:“我前些日子是让沛若去买了几株盆栽,都是寻常玩意,娘娘多半是看不上的。”
段婉妆放下玉筷,看着苏韶贞的眼里有着淡淡的失望和心酸,笑容也从她的脸上敛去,看上去有些冷漠和难以接近的疏离:“你可知太子中毒了?”
苏韶贞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樱唇吐出的话语还是一如往昔般的温顺:“臣妾不知。”
段婉妆轻叹,她拍拍手,殿门便被人打开,正午的朝阳从殿外投入进来,带着丝丝炎热的暑意,叫人闷热焦躁。
周女官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是新提拔到内殿做事的元珠,二人进殿后,复又关上了殿门。
元珠小小的身子前,抱着一个深而宽的砖红色陶瓷花盆。花盆里只有满满的土壤,看上去松松散散的,像是被翻过的摸样,上面不见半株花草,光秃秃的一片显得有些凄凉。
她将花盆放到段婉妆的身前,白净的小脸上沾上了棕黄的尘土,眼睛圆而大,闪着晶莹的光彩,声音清脆干净:“娘娘,在盆子里。”
见她们二人抱着花盆进来,苏韶贞的脸色倏然煞白,她端坐的身子有些僵硬,红唇也褪了些许色泽,不敢直视段婉妆的眼睛。
段婉妆凛然,素掌在桌上一拍,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撼,瞥向苏韶贞的眼神凌厉而威严:“贞儿,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苏韶贞微微一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的移开眼神,盯着花盆笑意勉强的解释:“不过是一个花盆罢了,这没什么稀罕的吧。”
段婉妆对元珠稍稍颔首,元珠便掏出一个小铲子,把花盆里的土壤拨了开。
她越挖越深,直到铲子和土中的东西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元珠把铲子放到一旁,用手将花盆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苏韶贞看着那个东西,薄唇轻颤,目光游离。
一个精巧的香炉捧在元珠的手中,炉身上的镂空雕花里卡满了泥土,打开香炉的盖子,还能隐约闻到炉子里的虞美人花香,夹杂着檀香的味道。
东西摆在了眼前,苏韶贞也没有了辩解的机会。
早在段婉妆踏入缀霞宫正屋的那时起,她就隐约闻到空中有着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张德妃喜檀香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向稍微年长些的宫婢询问基本都能得知,段婉妆自然也是知道的。
檀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对精气神旺盛的小太子来说也是最好不过的。
那日她去看望太子时,正殿的檀香气味很浓厚,却与平日闻起来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段婉妆对味道比较敏感,她在寝宫里时常也会点檀香,而那日在缀霞宫闻着的檀香味,闻起来就像是提炼不纯的感觉,当中夹杂着其他的味道。
宫中不会有这样的次品存在,她当时没有提出,把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打算过后让人去查一查这批檀香的出处,没想到还没派人去,便等到了闻女官找上门来。
她怀疑过宫中一大部分的妃嫔。太子的确立着实给了所有人无形的压力,特别是叶淑仪和苏韶贞这类在宫中待的时间比较长的后妃,心中肯定会有些许的不安,何况她们还怀着身子。
段婉妆曾认为是叶淑仪下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叶淑仪平日里看上去不争不抢,温顺娇羞,但华英对她的宠爱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叶父也因她的关系而在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若她的孩子一旦是个皇子,华英很有可能会提拔她的品级,她的孩子自然也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不曾想守知子给华永安批命后,他的太子之位就稳稳的坐下了,而叶淑仪的孩子也失去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有了这样的前提,也难免叫段婉妆不多考虑她几分,没想到最后却查到了苏韶贞的头上。
当她听到苏韶贞购入虞美人时,心中就已经确定了这个答案。
回想起当日在缀霞宫闻到的不纯檀香味,她可以肯定太子发病之前,吸入了将近五日的虞美人香,而在昨日,堆积的毒素在他身体里扩散开来,病情严重。
器皿放在眼前,已是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