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明仁说有事,下了车,打了辆的士去肿瘤医院。
到医院,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眼晕,头也晕。
出租已经开走了,明仁在住院大楼外站了一会儿才往里走,一进入大楼,又冷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个战。
同乘电梯的是两个护士,明仁靠在电梯最后面,听她们说起某位患者对某种药过敏,不能用,医生如何如何,然后其中一人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
电梯到了楼层,门打开,她迈步出去,给陈书安拨电话,对方没接。往护士站去,护士说陈医生在ICU,再问患者赵程昱,护士目光里染上一丝怜悯,依旧说在ICU。
他之前也有过情况不好的时候,但那几次,陈医生并没有叫她来医院,今天这通电话之后,她的预感就不太好。
护士给她指了ICU怎么走,再看看楼层分布图,也就明白了。
才刚走到楼道的门禁口,陈书安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口罩帽子一样不落,看到过来的明仁,他冲她招招手。
换上隔离服,她跟着陈书安进了病房,赵程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周围围绕着各样的仪器和“滴,滴”的声响,证明着他现在的危在旦夕。胡雪双眼通红,眼泪大概是流了一次又一次,这会儿目光都显得呆滞。
从头到尾,明仁没看到赵明凯。
见她过来,胡雪说:“小昱说想见你。”
明仁站近了些,赵程昱的睫毛轻微地扇了扇,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太虚弱。
明仁嘴唇颤了颤,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现在的场景让她回到小时候,她好像面对小时候的邻家哥哥,那种面对濒死的人才有的强烈不安感正包裹着她。
陈书安也注意到她的反应,抬手握住她胳膊,她缓了缓神,小声地说“我没事”。
长久的照顾形成了默契,赵程昱嘴唇翕动,手指做了明仁看不明白的动作,胡雪急切地对明仁:“他有话想跟你说。”
明仁吸了吸鼻子,弯下腰,倾身过去,耳朵尽量靠近去听他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她靠这个弟弟这么近。她没叫过他名字,也没抱过他,第一次见就是在病房里,一个光头但清秀的瘦巴巴的少年。
“姐姐,谢谢。”
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听不清楚是“姐姐谢谢”还是“谢谢姐姐”,但他的确是叫了她一声姐姐。
明仁眼眶蓦地又酸又疼,舌根都好像在抽抽得疼。她其实不恨胡雪,更不恨赵程昱,活着的人都身不由己。
游峰医生来过一趟,和明仁在病房外面聊了几句,他也已经无能为力。
“我很抱歉。其实GD2对他有效,但是复发之后,多处转移,这个药也并不能让他……”游峰无奈地扬了一下手,明仁摇摇头。
“我知道游医生你已经很尽力了,不用抱歉,谢谢你能答应试一试。”
医生还有很多的事要忙,明仁没多问什么,在医院的走廊椅子上坐着,偶尔会有哭天抢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甚至有白床单覆面的逝者被推着从她面前经过。
在楼道里坐了很久,给温浥尘拨过一次电话,他没接,大概还在忙。
她手指紧握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去,再亮起,如此反复。身旁突然坐下来一个人,陈书安的白袍下摆滑下来,明仁扭头看他。
“回去吧,你都坐两个小时了。”
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着弥留之际的赵程昱解脱的那一刻,又或者等一个奇迹,谁知道呢。
“跟尘哥联系过吗?”
“嗯,但是他没接。”
陈书安心有迟疑,但一边是自己的朋友,一边是他觉得很不错的女人。
上次齐申毅叫着好久不见面,得聚一聚,温浥尘正在急诊科轮转来不了。孙媛也来了,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一边喝还一边哭,也不说为什么。因为陈书安顺路,就载了她一程,车上她才迷迷糊糊地问,她是不是很差,为什么温浥尘宁愿去勾搭长相家世都不如她的小护士,都不愿意搭理她。
路上孙媛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好多,他自然是不相信温浥尘这么快就跟人学心变花了,尤其明仁还那么好。
被质疑,孙媛直接甩给他一张照片,温浥尘手搭在一个护士的肩上。
“这能说明什么?一张照而已,再说了,他们也没做什么。”
“行,你们男人就是互相维护,是我看错陈师兄,我不该跟你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