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寒大惊,重重一叩首:“臣——”
“先不必急着请罪。”皇帝的声音不见愠怒,沉沉的在大殿回荡着:“你不是给朕做官,也不是给国师做官,而是给大邺朝的百姓做官。朕继位后,即着令广开言路,只要是公事朝事,就无不能言,无不可言。如今满朝上下都惯于揣测朕的心意,国师的心意,你能不群不党,直抒己见,倒也难得。”
尉迟寒越听越发懵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在禁军统领这个位子上呆了十几年,任劳任怨,行无差错,倒是难得。”
皇帝一声叹息,落进了尉迟寒心坎里。
尉迟寒眼睛竟有些发酸。
“朕还听说,你对穆王也颇有微词,时常替朕的阿姐打抱不平。”
皇帝又道。
尉迟寒立刻又慌了,伏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点了点头:“你有情有义,忠君不二,朕都看在眼里。有件差事,正好可由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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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夭夭依旧早早闭帐休息。等夜漏人静、院中安静下来时,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婢女衣裳,悄悄溜出了院门。
夜黑不见五指,守门的仆妇根本瞧不清她模样,例行问了两句,听她是去给郡主抓药,更不起疑,就放她出去了。
夭夭是从府后面离开的,只用两块银疙瘩就搞定了看门的家仆。府门虽挂着两盏大灯笼,将她照得纤眉毕现,可经鬼奴一易容,别说夜里,就是白天也没人瞧得出来。
两个小厮只觉得这婢女生的有些过分美貌了,一双盈盈水目,简直跟画上仙子似的,不仅不为难,还热心的表示愿意护送。夭夭吓得赶紧拒绝了。
夜里城中宵禁,若被巡逻士兵发现在街道上随意走动,是要受重罚的。
夭夭一路躲闪着,行得小心翼翼,好几次都险些暴露踪迹。但又总是在关键时刻避过一劫,好像有人故意在暗处搅和似的。
宋引果然已在城隍庙里等候,见夭夭走进来,一下子愣在原地。
“阿夭……你……”
宋引错愕的望着她的脸,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夭夭四下一扫,确定没有埋伏,坦白道:“为防你使诈,我只能提早做点防范。”
宋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终,没头没脑的道:“对不起。”
夭夭:“招魂幡带了吗?”
“带了。”宋引转身蹲下去,从神像前面的蒲团下抽出一面卷在一起的白幡。
夭夭伸手接过,直上直下的握在手里,像是举着一根旗杆。幡面却未展开,依旧让它卷着。
不多时,就有数点鬼火悠悠荡荡的飘了过来,落在幡身上。
这可是国法明令禁止的禁物,宋引提醒道:“阿夭,等带了地方再拿出来不迟。”
夭夭道:“咱们先不去典狱司。”
宋引一愕。
约摸一刻后,被窝还没暖热的京兆府府尹孙如海就接到巡夜士兵奏报:“有能操纵鬼魂的神秘女子在街上行走。”
孙如海吓得一脑门冷汗,喝问:“胡说什么?这世上哪有能操纵鬼魂之人?”
那士兵面如土色道:“好多弟兄都瞧见了。大人若不信,只管去问其他人。守城门的孙老头还看到了那女子的脸。说……说……”
孙如海:“说什么?”
那士兵:“说那女子长得很像五年前,被全城通缉的那个公输家的余孽。”
孙如海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哪个余孽?”
“就、就被夔龙卫的宋副使亲自缉拿归案的那个。逆臣公输良的幼女。听说,原是宋副使的未婚妻呢。”
“大伙儿都说,这女子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多年前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了脑中。孙如海急剧的想着,来回踱了几圈,肃然道:“要真是鬼魂,应当无形无质才对,岂能让你们看透踪迹。此事蹊跷,查证之前,切不可胡言乱语,务必把那女子盯紧了。”
那士兵面色登时比哭还难看:“大人,那可是鬼……”
“少废话!要是跟丢了,全部重罚!”
那士兵只能不情不愿的领命。
“又出何事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生觉了?”孙夫人抱着嗷嗷哭闹的幼子从内室走了出来。满口的抱怨。
孙如海有些茫然在瘫靠在椅背上,道:“夫人,我总觉得要出大事了。”
孙大人的乌鸦嘴果然奏效。又过了将将不到半个时辰,先前那士兵又在孙夫人一腔怒火中扣响了后堂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