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惠明帝怎会听不明白。
脸色缓缓沉下:“姐夫是说,公输家那个丫头?”
穆王恨铁不成钢的道:“这世上,除了那个妖女,谁还能将那逆子迷得晕头转向、是非不分,连新婚妻子都要休弃。早知有今日,五年前臣便该将那逆子一剑了结,也省得今日麻烦!”
“若果真如此——”
惠明帝深吸了口气,眼底闪现出亮光:“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只要姐夫能设法把那个丫头找出来,这个死局自然就解了。”
“剑有灵气,握在常人之手与废铜烂铁无异,只有握在将军的手里才能成为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利器。辟邪,望姐夫收好。”
穆王:“此事,还须陛下助臣一臂之力。”
惠明帝:“朕力所能及,必尽力。”
穆王一字字道:“请陛下准臣用邸报将那逆子被驱逐出宗族的消息通报各地。”
惠明帝面色凝滞片刻,并无多大的惊诧,只问:“通报各地,也会通报到洛阳,姐夫可想明白了?”
穆王知道,走出这一步,他与灵樱长公主之间的最后一缕夫妻情分恐怕都要断了,一时心底忍不住荡起一阵悲凉,依旧维持着捧剑的姿势,道:“忠君报国,臣无愧于心。只是,臣还要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陛下。”
惠明帝点头:“姐夫但说无妨。”
穆王深深凝望着皇帝:“臣斗胆一问,当年那桩逆案的真相,陛下一直都知道,对么?”
又一道闪电劈下,将惠明帝面容映得雪白。
“到底是逆案,还是冤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输一族,必须得死。这个道理玄儿不明白,姐夫当心如明镜。”
皇帝半隐在暗处的脸显得格外孤冷无情。
穆王慢慢将捧着辟邪剑的手放下,道:“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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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祖宗家法,其实是一根约三尺长、两指粗、一端系着明黄缎带的藤鞭。
穆玄虽是灵樱长公主之子,但并不算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
无论是那两个内侍省的内侍,还是留在寒武殿监刑的王福安,心里都明白,皇帝点名要用并不合规矩的“家法”,主要目的是惩戒,而非刑讯逼供。
难为皇帝陛下暴怒之中还能存着这点理智,同时也从侧面印证了陛下对这位外甥的疼爱。
但惩戒不等于放水,相反的,要在不造成内伤的情况下,让受罚者吃足皮肉之苦。这就很考验掌刑内侍的功力。
专司内廷刑罚的内侍省内侍自然深谙此道。
一轮藤鞭打下去,那少年后背已然血淋淋的布满鞭痕,伤口排列整齐,一道压着一道,每一道都抽得皮肉翻卷,血沫横飞。却半点不伤及五脏六腑。
穆玄身上的丝袍已被褪到了腰间,裸露在外的肩颈及双臂上全是淌流的冷汗,半束的乌发也湿漉漉的贴在面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殿外瓢泼的大雨里走了一遭。可王福安知道还不算完。
这样程度的惩戒,并不足以平息皇帝的暴怒。
见他默不作声,两个内侍省的内侍对望一眼,一人捧鞭,另一人则探手掀开了那少年下身丝袍,露出少年伤痕累累的臀腿。
虽然换过两遍药了,臀腿上的那些高高肿起甚至破皮流血的紫黑杖伤依旧触目惊心。
那捧鞭的内侍将藤鞭用力一抖,带起一道响亮的风声。
王福安偏过头,紧闭了眼,不忍再看。
这之后,穆玄整整发了两日的高烧。
惠明帝一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才过来。看过穆玄身上的伤,只皱眉训斥了王福安两句,也没多说什么。倒是亲自给外甥上了会儿药才离开。
穆玄是在第二日的夜里醒过来的。
惠明帝听闻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穆玄伤全在后面,依旧只能趴着,见皇帝过来,立刻撑着身子要行礼。
惠明帝忙按住那少年肩膀,道:“别乱动,仔细压着伤口。你要是能明白朕的苦心,比这些虚礼强得多。”
穆玄默然,抿着唇角不吭声。
“怎么?还在跟朕置气?”
惠明帝哼了声:“若换成旁人敢跟朕那样顶嘴,早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你还不知好歹。”
穆玄轻轻一挑嘴角,道:“臣不敢。臣现在无家无亲,能得一隅安身已是万幸之幸,有何资格同陛下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