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境_作者:番大王(43)

2019-05-20 番大王

  如果不是陈霜见过它,她可能看不出它还在原地等着。

  小心翼翼绕过它,她往校门外走。

  怪物以雨水为介质,所以在雨中,它是能够活动的。

  陈霜走出校门,它跟在她后面。

  她回头,就能看见它,模模糊糊的一团,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样客客气气,可不是它以往的作风。大概也是和它变得虚弱有关系,这场旷日持久的雨终于要停了。

  陈霜长叹一口气。

  她转身,走向它。

  “来吧。”

  她丢掉手中的伞,对它说:“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

  从前的小胖妞长大,成为现在的她。

  陈霜深恶痛绝从前的自己,可那终究还是她。只要她活着一天,拥有从前的记忆一天,那便是组成她的一部分,她无法摆脱啊。

  愧疚感不会因为她的躲避、不承认、不接受,而减少。

  相反,她越是否认它,它越是成倍地加重。

  陈霜想要一个解脱。

  雨水滴答落下,打湿她的脸颊,冰冰凉凉。

  兔子怪物俯下身,那只怪异的,半人半兔的爪子朝她的头顶袭来。

  陈霜咬紧嘴唇,闭上眼睛。

  ——不害怕是假的。

  ——她想要解脱,她也怕疼、懦弱,想活。

  爪子覆在她的头顶。

  “唰唰、唰唰。”

  小雨夹着暖风,温温热热,像是一种抚摸。

  不疼,反而好暖和。

  陈霜听到脑子里,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她听不见它用的是何种声音,但她知道它要表达的意思。

  “你记得我的名字吗?”它问。

  “我记得,”她睁开眼,脱口而出:“你叫小水。”

  那只淡得看不出形状的兔子,冲她摇摇头。

  雨停了。

  最后几滴雨水坠向地面,它的身形跟着它们一起,“啪嗒”汇进黑漆漆的小水洼中,再也不见了。

  头顶好像有一样东西,陈霜抓了抓头发,摸到发间……

  她把那个小东西拿下来。

  漂亮的糖纸,有七彩的色泽。它消失前,在她的头上藏了一颗糖果。

  糖纸的角落,飘逸的字体写下四个小字——“沉溺即死”。

  字迹是谢水的。

  谢水是陈霜童年最好的朋友。取名为“小水”的兔子,是她送给谢水的礼物。

  陈霜八岁那年,谢水死于哮喘。

  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谢水的病床前。

  她哭着求他:“能不能不要死,不要把我抛下。”

  先前谢水答应过她,他们已经说好的,他不会死掉。

  但陈霜还再想问一次,因为谢水常常说话不算数。

  果然,谢水又对她食言了。

  “对不起啊。”他说。?

  谢水的表情有点难过,那三个字很轻,陈霜出神地想——像鱼吐出的泡泡。浮出水面,迅速消失在水中。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从谢水的葬礼回来,那只他还给她的兔子,陈霜亲手杀死了它。

  24.回溯

  兔子对她摇头,它不叫小水。

  那它的名字是什么啊?

  拆开兔子留下的糖果,陈霜将它放进口中。

  酸酸的橘子味在口腔内蔓延开,熟悉的味道让她一时间控制不住表情,眼角难过地耷拉下来。往昔的回忆千回百转,涌上心头。

  “滴答——”

  屋檐的积水落进小水洼,漆黑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陈霜盯着放大散开的波纹,嘴里的糖慢慢褪去了最初的酸涩,她尝到丝丝的甜,清新温暖的橘子香气。

  涟漪的中心跳出一只小白兔。

  它看上去刚出生没有多久,绒绒的毛发雪白雪白。

  短短圆圆的腿灵活地跳出水洼。它不看陈霜一眼,往远处跑走。

  地上未干的雨水没有弄湿它的毛发,它跑得很快,像一团正在滚动的棉花团子。

  陈霜在它身后追着它。

  兔子是之前的那只吗?她不知道,在它的脖子上没有见到项圈。

  陈霜一路跟着它,跑出校园,走过十字路,穿出巷弄,沿着石子小道一路向上。

  路过店铺的霓虹、汽车的鸣笛,路过大排档的碰杯声,路过叫卖货物的摊贩,大人手中的拨浪鼓晃起来,小孩在笑。

  口腔中甜津津的橘子味愈发强烈,小白兔跃进一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