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
藏于蒲团里的鸡蛋。
还未跪坐的黎青颜和其他还未跪坐的监生们一样,眼神均是落在那些蹦蹦跳跳的监生们跟前的蒲团上。
现在蒲团面上的布料凹陷了下去,染上了同监生们膝盖上一样的橙色。
显然刚刚这群蹦蹦跳跳的监生们用力过猛,将藏于蒲团里的鸡蛋压坏了。
但与此同时,剩下还未跪坐的监生们,眼神均是一凛,垂首看向自己跟前的蒲团。
原来难题在这里。
鸡蛋这种东西,一受力,本就很容易被压坏。
可如果他们要跪坐在蒲团上对问对答,坚持到最后,势必要成为跪坐在蒲团上时间最长的人。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怎么保持仪态,使其长时间跪坐在鸡蛋上且不压坏它,还能保持对问对答的高水准。
一心三用!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这群把鸡蛋压坏的监生就……
果不其然,在广场露台上的虞博士,此时已经慢悠悠地端坐在蒲团上。
瞧着他那么悠闲的姿势,刚才沾染了蛋液的监生们小声腹诽。
“虞博士的蒲团,肯定没有鸡蛋。”
谁料那监生刚腹诽完,就见虞博士眼神飘了过去,吓得监生颤了颤身子。
虞博士对他笑了笑,笑得跟个狐狸一样,然后收回了眼神,目色直视前方,狐狸笑容顿时一收。
“方才沾了蛋液的监生们,麻烦自行退场。”
“衣衫不洁,如何谈礼?”
这群沾了蛋液的监生们心中不忿,他们这副模样又是拜谁所赐?
可饶他们有再多怨言,也不敢公然同虞博士顶撞。
同样也是“礼”的问题。
尊师亦是礼。
尤其在国子监内,不尊师可是会挨板子的,严重的甚至会被退学。
所以,不管这其中子弟多么达官显贵,在国子监内,都得学个乖。
没多会,这群人就悉数退场。
一下子,监生们就少了大半。
虞博士摆摆手,示意官差撤去被淘汰了人的蒲团。
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看谁是下一批淘汰者。
而余留下来的监生们也并不好过,现在盯着底下的蒲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生怕太过用力,就像先前那群人一般把鸡蛋坐坏了。
可如果不用力,光维持那个姿势,也需要很大的意志力。
就连文山鸣和范明成脸上都出现一丝难色。
两人皆是理论知识学得极其通达之辈,本想着不论对问对答皆不在话下。
且范明成还比文山鸣更厉害些,至少在“行”上,毕竟从小的训练不是白训练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把握长时间跪坐鸡蛋上面,而不让它被压坏。
一时,两人都有些踟蹰。
也不只他们两人,剩下的人面色都很是踟蹰。
见状,虞博士半捋着胡须,决定给这场考核再加一把柴。
只是,虞博士刚准备说话时,忽然——
轻轻地一声“咚”响起。
有人跪坐了!
虞博士微愣,泛着浑浊的眼眯了眯朝场上看去,想看看是哪位监生如此有勇气。
敢在遭遇一圈失败后,还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虞博士想看看,这人能不能吃上螃蟹。
很快,场上一位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年郎便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身姿颀长。
即使身着普通的监生服,也穿出了独一份的芝兰玉树。
虞博士定睛一看。
似是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
咦?!
是他?!
黎家青言。
对于像虞博士这样的极具学问的学者而言,“盛京第一才子”的名头,他们不过就是听来笑笑。
几年便换人的名头,不值得他们留意。
这做学问,从来不是看的短短几年光景。
活到虞博士这岁数上,好些道理,他已然通达。
所以,即使,黎青言入学时,又是带着“盛京第一才子”,又是带着“朝考头名”的名头,皆是没入虞博士的眼,甚至还有些招虞博士的烦。
相对而言,虞博士更欣赏低调朴实的原石。
可眼下这些年轻人,大多锋芒太露。
不过,这回……
虞博士看了一眼黎青言稳如泰山的身躯,以及她身下跪坐下后,没有溢出一滴蛋液的蒲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