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画室。”
“……没打扰你吧。”
“这会儿在休息。”
“你在哪里学画画?”
*
月影憧憧,一阵风吹过,梧桐树下的落叶堆又添了两片叶子。
亮着灯的屋子里走出来一群学生,他们嘻嘻哈哈说笑着,寂静的胡同顿时热闹起来。
晏归荑也在其中,脸上笑意盎然。
路灯下,迟澈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看见同行的男孩在偷偷打量她,女孩们热络地和她讲话。原来她在画室和在学校是不一样的,这里她有许多朋友陪伴,她是受到注目的。
晏归荑瞧见他,十分惊讶,“迟澈之?”
他背起手,把烟藏到身后,“回家了?”
“对啊,你不上晚自习?”
“下课了。”
“啊,对,快十一点了。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她忽然一愣,“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他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冷淡些,“不能找你吗?”
不知不觉中少年又长高了些,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她走到他面前,仰头一笑,“找我做什么?”
他喜欢她的笑,眼睛弯弯的,小巧的下巴稍稍翘起,明亮动人;他也最烦她的笑,一笑就让他慌了神,乱了阵脚。
“吃宵夜。”
“啊?”
他自己也觉得借口过于蹩脚,咳了一声说:“顺便问你题。”
“不能问同学……”她的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没了音,旋即补上一个笑,“知道了,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他冷哼了一声。
和小伙伴们打过招呼,她转头去拉他的袖子,“走了,不是要吃东西么?”
迟澈之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小手,抬手握住了。
“喂。”她松开手,蹙眉瞪了他一眼,“瓜娃子。”
他没听清,“花袜子?”
他想了想又说:“傻逼的意思?”
她摊手,“你自己说的。”
两人在附近一家小店就坐,晏归荑让迟澈之把习题拿出来。
他一边翻找一边夸张地说:“真的,这题太他妈难了。”
她看了看题目说:“这个书上就有重点啊。”
“我操,看错了,不是这道。”他快速翻了两页,“这里。”
“啊,是这样的,季风气候……”她细细讲起来。
迟澈之根本无心看题,她和他离得很近,近得可以数清她的睫毛,长睫毛落下又抬起,薄唇一张一合,短发垂到她下巴尖,末尾稍稍卷曲,随着她说话一晃一晃的,他的心也跟着晃荡。
她忽然抬头,撞上他的眸眼。
他一下就往别处看去,掩饰般地说:“真他妈难,日。”
“……”她敲了敲笔头,“可以文明一点吗?”
恰巧老板走过来把两碗馄饨放在桌上,迟澈之说:“先吃。”
清汤上撒了小葱,馄饨的面皮晶莹剔透,他咬了一口,肉馅和着酱汁烫了他的舌头。
晏归荑看着他的样子,说了句方言,“饿狼饿相。”
他囫囵着吞下,吹着舌头问:“什么意思?”
“形容一个人狼吞虎咽很狼狈的样子。”她轻轻偏头,笑着问,“方言有意思吧?”
他低头舀起馄饨,“快吃。”
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甜得人说不出话来。
甜得人发苦。
迟澈之喉咙动了动,睁开眼睛,对司机说:“附近哪家馄饨好吃?”
司机确定了老板是跟自己说话,回答说:“这……我不太清楚。”
“算了。”
司机隐约听见身后的人叹息了一声,太轻太轻,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第三十一章
回到家,迟澈之经过二楼的三脚钢琴,心中一动,走过去打开琴盖,几个音符跟着他的手指跳了出来。
他学琴多年,上高中时彻底放弃,那之后第一次演奏,还是为了弹给晏归荑听。
他以为自己早就将她尘封在少年时的记忆中了,连同那个“中二”的迟澈之一起。
回到北京后,他还是没能忍住打探她消息。知道她去了美国,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