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瞥了瞥他们,挪了挪肥爪子,很随意地拍在了旁边的某样东西上,然后便不再动了。张清皎笑着将他抱起来,看了看他拍中的东西,是一方松烟墨。大家便都道喜,说着吉祥话,诸如孩子日后定然文气盎然诗画皆通云云。
朱厚炜趴在自家娘怀里,对旁边的热闹气氛不甚在意。倒是朱厚照和朱秀荣围上来,纷纷问他们在周岁宴的时候拿了甚么。张清皎便给他们说了,笑道:“这桌上你们有没有喜欢的?有喜欢的便拿去顽。你弟弟眼下瞧不出有甚么喜欢之物,日后等他想要了,再给他别的就是了。”
“这都是弟弟的东西。”朱秀荣道,“娘给他收着,以后再给他。”小姑娘性子像爹,小小年纪便很是关爱弟弟,平日里对爹娘和兄长也极为体贴。
“都是些小玩意儿。”朱厚照则很是看不上,他昨天收的礼物已经够多的了,根本不稀罕这些。而且他是长兄,自然也不想拿弟弟的东西顽:“等他以后长大了,我的东西可以分给他顽。”他每次生辰都能收好多礼物,不少都已经塞进库房,再也没拿出来顽过。他也常带着妹妹进去看,可小姑娘哪里会喜欢他那些东西,便是想分享也只能分享给弟弟了。
张清皎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垂首看看怀中的幼子。三个孩子三种脾性,她倒是觉得,二哥儿也未必会喜欢大哥儿幼时爱顽的小东西。
待到周岁宴席结束,坤宁宫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朱厚炜已经撑不住睡着了,张清皎与朱厚照、朱秀荣围在摇篮边瞧着他。朱祐樘推门而入时,神色不禁越发柔和了几分:“二哥儿既然睡了,咱们便去东次间罢。”
张清皎牵着两个孩子起身,朱厚照忽然攥紧她的手道:“爹,娘,我……我今天能睡在坤宁宫么?”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有些不想回清宁宫,不想独自一个人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里。爹娘和弟弟妹妹都在的坤宁宫这样热闹,清宁宫便更显得空寂。
从孩子眼底瞧出了深深的依恋,张清皎也不由得心里一软:“好。今天便破例罢。你们俩都歇在东次间如何?我让人再搬一张榻过来。”孩子难得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年纪尚小,偶尔破例一回又何妨呢?
朱厚照和朱秀荣都欢喜极了,高高兴兴地来到东次间里,各选了一张榻睡下。朱祐樘给他们念睡前故事,直到两个孩子传来规律而又清浅的呼吸,他才停下来。张清皎坐在他身侧,靠在他肩上:“以后时不时地便让大哥儿留下过夜罢,这样一家人住在一起,心里便仿佛安定了许多。”
“他毕竟年纪还小。”朱祐樘轻声应道,“住在一起,才有烟火气息,更像是一家人。”而他最不喜的便是高高在上的孤单,最喜的便是宛若寻常人的烟火气,卿卿和孩子们想必也同他一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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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厚照醒来的时候,便眼也不眨地躺在榻上看着爹梳洗穿衣。这是他从前也很少见过的场景,毕竟他不需要像爹一样起那么早。目送自家爹穿戴妥当去上朝后,他才起床,顺便将妹妹唤醒,而后奔进寝房里头去唤娘。
见儿子兴致极高,张清皎难得在辰时正便起身,教两个小家伙自己洗漱穿衣。而后,朱厚照高高兴兴地在坤宁宫用了早膳,去文华殿上学了。朱秀荣则颇有些困倦地跟在娘身边,昏昏欲睡地听着她如何理事。
朱祐樘上朝后回了一趟坤宁宫,亲自将女儿抱到书房里睡,又去瞧了瞧刚醒来不久的小儿子,这才笑着去乾清宫继续处理政务。然而,没过多久,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他便因看了一张折子而拧紧了眉,脸上皆是凝重之意。
怀恩等人也都看过这张折子,不由得对视一眼。与诸多朝廷要事相比,这张折子所提的事仿佛并不那么紧要。可仔细一想,却又关乎教化人伦,简直令人不忍卒读。陛下素来心慈仁善,见到这样的奏折自然会觉得难受。不仅是他,便是他们这些心肠硬些的人瞧了,也难免为之叹息。
“陛下,先帝时便曾有御史上过这样的折子。后来督察院商议之后彻查诸府,发现此俗流毒甚广。先帝便下旨,许邻里举发,一旦犯禁便发戍远方。但民间互相庇护者众,这样的事依旧屡禁不绝……”
“朕知道了。”朱祐樘将折子合上,眉宇间带着几分怒意,“这种残忍之事,绝不能任其继续流传下去。既然举发无法禁止,朕会再想想该如何行事。”说罢,他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女儿甜甜的笑容,闷不做声地起身移驾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