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垦丁_作者:水银灯河(3)

2019-05-07 水银灯河

  她出现,问题噼里啪啦一串跟过来,问:“爷爷,你们要出门?去哪?现在吗?”

  “去码头接你平叔,他来电话说,下午就到。”回答她的是奶奶,似乎早已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接下来便说,“你跟小宇就不要去了,回来不够地方坐。你平叔东西多,那部车还不一定装的下。”

  曾贝一撅嘴,“我又没说我想去。”

  “你最好不想去,不然又惹一筐麻烦回来,让小谢见了笑话。”爷爷道。

  原本只是打趣,可曾贝心里敏感,从中曲解出几分责备。她立刻颓了脸,语气也坏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个多好多金贵的人,怎么我到了他跟前就成了笑话。阁楼我念了多久要住,你们都只管找一百个不方便堵我,偏偏他来了,阁楼就腾出地来啦?”

  “我看你们就是觉得我麻烦,那就早点把我送走,我也不乐意在你们这个破地儿呆着。”

  她吐出一肚子委屈,眼泪也簌簌落下。不愿他人见她模样狼狈,几步又上楼去,摔门,震得天花板哐当响,老房子要折寿。

  爷爷愣了愣,“这怎么了,我又说到她的不痛快啦?”

  奶奶叹一口气,没吱声,低头继续帮爷爷整理内翻的衬衣领口。

  刘宇岩车开至门口,听见房内动静,脸上一副远而畏之的表情,摇了摇头,还不忘点评道:“魔女啊魔女。”

  房子里人去了一半,又空又静。日头爬了二更,明媚更甚。

  三楼适应南方雨水的倾陡檐顶,包裹着小阁楼,留一页房瓦,开出六边形的玻璃天窗,将屋外阳光赤_裸洒泄,斑驳在屋内女孩交叠搭着沙滩椅的修长双腿上。

  她微用力抬着腰,上衣背心便与短裤拉开一段距离,非故意,露出少女美好的腰线。

  腰身细细窄窄的,皮肤光滑,唯有肚脐处凹陷下去短短一道,是令人着一眼便不敢再看、慌忙要逃开的阴影。

  然而她又平躺下来,只因在旁边的小几台上够到一杯暗红色酸梅汤,颜色上看似苦药,倒还像模像样,别上一片柠檬和玻璃吸管点缀,当真度假。

  耳朵里闲散地挂一副耳机,连着不知塞在何处,早已没电的MP3。没有电流传递来音符,只好听耳朵被塞住,空气里漂浮的各种钝重声音。

  讨人嫌地,有人在楼下高呼她的名字,“曾贝、曾贝”一遍一遍地叫得人好不耐烦。她在这噪音里忿忿地翻了个身,假装睡觉未听见。

  直至交谈声起,那人声音分贝下降,转为正常声量,才算消停。

  “……爷爷估计不知道您中午就上码头了,还以为打电话来那会儿您人是才到市里呢。”

  接这话的人声线低,有楼上楼下的距离横亘,如同遥遥隔了一层雾,传到她耳边是,是带着磁性的清泠,“是我电话里没说清楚,害得他老人家跑一趟。”

  她恍惚,很快明白过来,是远客到了。

  不消一会儿,两道脚步声铿锵上楼,惊落三楼扶梯上,一层久无人清扫的薄灰。

  曾贝微微睁眼,看向楼梯口。

  先一步上来的人,是中午跟她吵得只差干上一架,并且刚刚在楼下喊魂似的叫她名字的刘宇岩。

  比她还小一岁,学理科,下学期步入高三。而她给他的定义更偏个人色彩——一位脸上长满青春痘,并且脑子里只有游戏和足球的长舌妇。

  刘宇岩提着一只银色外壳的行李箱,“咚”地落在橡树棕的实木地板上,斜眼先与躺着“度假”的曾贝照面,鼻孔里立即飘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躲这儿偷什么清闲呢?叫你好半天也没有个回响。”他嘟囔一句,大抵是碍于有客人到,不想跟她吵架,语气较之平时,要缓和不少。

  他对上曾贝一对轻蹙的娥眉,并在她出声回攻之前,用拇指戳了戳身后的空气,添上一句:“平叔已经到了。”

  话音甫一落下,第二个箱子随即着了地,与之同时抵达的,还有提着它一路上楼的陌生男人,终于降落到她视线里。

  这位即将成为别墅的座上贵宾、席间要客,未到之前,便被爷爷放在嘴边念叨了好几天。

  她心底也知他是谁,谢平宁,爷爷的忘年交。

  但也只是知道他,从前并未见过。而今年夏天,他跟她一样,是这座小岛要招待的旅人之一,但同时也是——让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的,阁楼房间的掠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