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垦丁_作者:水银灯河(60)

2019-05-07 水银灯河

  客厅如此吵,她却听见他的轻声呼吸,还有她自己提着一颗心,死灰复燃的雀跃。

  她忙别开脸,小声辩了句:“我才不紧张。”

  音乐声终于停下,阿姨上台念准备好的串词,欢迎下一组——柠檬贝壳登场。

  两张长脚椅已就位,谢平宁抱着吉他先坐上去,后曾贝才扭扭捏捏跟上。

  两个座位靠得很近,谢平宁在她身侧,低声问她,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于是听见他手指扣响琴盒,稳定节奏,嘴里念着英文数字,领她切入旋律点。

  歌词里是,晚霞、蒲公英和小镇街头。

  她跟上节拍,逐字吟唱,一边开始回想,垦丁的夏天,其实她碰到好多场雨,但此时回忆起来,却都是晴天。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他萌生的情愫。

  是白色沙滩上,他浅笑看来,递给她的,一支冰凉的柠檬水瓶子。

  还是被他衔在嘴里的半根烟,赠给她的一次间接接吻。

  或者更早,是他在问,会不会《思凡》。

  ……

  她唱着,突然顿住没声音了。

  谢平宁奇怪,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疑惑看她。

  她无措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平叔……我忘词了。”

  谢平宁怔了怔,忽而笑了,片刻后,他无声对她说了句:“没事。”

  然后他低头,流畅清新的吉他音再度从他手指下传来。他开口,接上她忘记的歌词,替她唱了下去。

  声音轻缓低沉,抬眼看她,有片宁静的海落在他的眼眸里,无尽温柔。

  她的心脏有一刻是被他看来的这瞬间,攥住的。

  她终于明白,他是什么了。

  他是遥不可及,也是唾手可得,是光明,也是黑暗。

  是一切正与反的集合,是禁忌,是这个残缺的夏天,替她添上的最后一块拼图。

  谁能料到,她十九岁这年,收到的一份残缺的台南之夏,是因为他出现,所以才完整了。

  四分钟演唱结束,曾贝的心仍在狂跳,下场时,甚至险些绊倒自己。幸好谢平宁在后拉她一把,将她扶住,才幸免于难。

  她不敢再跟他靠得太近,忙挣脱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一面往陈晨的方向走。

  甩开他毫不废力气,因为他也走了反方向——往钢琴的方向去。因为紧接着,他就要给爷爷奶奶的表演做钢琴伴奏。

  曾贝在沙发上甫一坐下,陈晨便靠近过来,在她耳边气息很轻地说:“贝贝你知不知道,平叔看你的时候,眼神好温柔。”

  曾贝闻言转脸,与她调侃目光对上,短暂错愕。

  她化解尴尬地咳了咳,压声问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晨避开,空出足够的位置给曾贝,“或许你还可以深入挖掘挖掘。”

  没时间给她深入挖掘,爷爷奶奶的节目开始了。

  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听节奏和音符搭配,隐约察觉这歌大约已有了年岁。

  主唱是奶奶,爷爷负责男声部分的和声。

  刘宇岩拿两柄沙锤,在句与句之间轻轻摇动,也是乐器伴奏的一种。

  还有钢琴,是平叔弹的,每一小节都处理的慢而舒缓。

  而歌词里唱的是:

  /你可曾听说有个巴厘岛/就在那印度尼西亚/那岛上风景美丽如图画/谁都会深深爱上它/

  陈晨撑着下巴,神色陶醉地听着奶奶的歌声,因为是仰脸的姿势,眼睛在灯光下,看着很亮。

  刘宇岩的价值居然在其他组合里才得以体现,他一只手摇沙锤,马不停蹄,还要分一只手出来拍一面皮鼓。

  爷爷的和声轻而又轻,声音里夹着的是对奶奶的欣赏和爱意,一如许多年前,在一场社团舞会上,他遇见年仅十六岁的她。

  裙袂擦过男男女女声色犬马,她如一只粉色蝴蝶,扑棱出现在他眼前。后面是不顾世俗,跋山涉水,来到国境之南,要在这里长相厮守,度过晚年。

  晚会十点左右结束,原因是爷爷奶奶年纪太大,身体经不起折腾,喝过一两杯酒之后,就洗漱上床。

  剩下客厅四位年轻人,收拾残局。

  不知是谁先说起的累,紧接着,有三人都倒在沙发上,再不肯动了。只有谢平宁还背负莫大责任心,将吃剩下的零乱散在茶几上几块果皮,捡进垃圾收纳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