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得承受的。太脆弱,还是太坚强,分不清了。我微笑,祈祷——但最后,像一根拉成弦的橡皮筋,我还是把自己弹飞了出去。现在,我无力翱翔,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够落在一片初露新芽的山坡上。也许还可以添上一抹雨后的彩虹,用来庆祝我的新生。
我喝着酒,写着信。耳边没有一丁点声音。房间里只有这盏台灯的光线了,纸上的笔影却还是长得让我捉摸不透。为什么,帕里德先生,我还是非常的在意,我感觉你在躲避我,你为什么要躲避我?你这懦夫……
——抱歉,但是我决定不作修改。
稍微恢复意识后,我放下笔离开了会儿:似乎有股力量让我清醒来,然后驱使我走到了房间的另一端。但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我坐到床边,把窗帘拉开一半。只见黑白阑珊,树影婆娑。
扑打在窗上的雪花,一点点消融。小镇后面的山颠上,云雾遮缭,月光斑驳。这些雪就是从那儿坠下来的吧,从没有停过来着。近得好似天堂。
而且,公园对面的住宅楼里还亮着几户灯。
我悄无声息地凝望。发现夜晚总是要比白天更多情些。
我踱着步,徘徊在窗户与床沿。我已经想休息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因为写了几段能得到您抚慰的字句。我一边看着那尚存在黑夜里的几处微光,一边思量着是否该就此倒在温软的绒被上。
当然了。最后,我还是回到了桌前。
——该接着说什么呢……还是从毕业开始吧,毕竟我是要讲完的。帕奥里德先生,不得不说,有些事只有等到亲临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它确确实实的意义。典礼在一个阴云绵绵的日子里如期而至:安娜,贝比,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同所有毕业生一样,彼此激动而忐忑。
演讲台上,莱昂纳德先生用盖过操场上喧嚣的声音,亲自送走一位位在此陪伴了他五年的学生。这种感觉,很难受。我上去的时候,先生看着我,老泪纵横的脸上牵出了笑容。他交给我证书,然后拍拍我的肩膀,牵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来。
其实……先生他知道的。无声胜有声。
我对先生鞠躬,然后转向所有人,再次鞠躬。我看到操场后面,安娜的父亲和贝比的父母都在为我鼓掌,同我一样笑容满面。但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心里编织着悲伤与骄傲。
回到座位,安娜同我握手庆祝,贝比则熊抱我转了一大圈。我们默不言语,尽管也和其他人一样鼓掌微笑,却各有心事。也许都懂得,有一段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吧。我们谁也没有提起来。
典礼结束后,我们在一条街外的酒店里用餐。安娜的父亲看起来格外高兴,而安娜坐在我和贝比中间,脸色却平静不少。不过,贝比几乎是所有人里最快乐的一个。在起身共同举杯时,他目光如炬地瞧着安娜和我。我们心里明白即将面临什么,当然,我也一饮而尽。
是敬孩童的自己最后一杯酒了——真正的,也是走进世界的第一杯酒来着。不过味道实在不是很好,因为其实我嘴里还有些东西没咽下去。当然,它们也不得不跟着滑进胃里了。
学校为我提供的实习岗位有不少,我还是选择了雅楠镇的中央邮局。一个月后,我锁上院门,背上行李离开了家。我还记得那天的幽兰谷晨雾很大,雨滴也落个不停。莱茵村上人影稀稀,寂静得很。经过花园广场的时候,我注意到花坛里多了些杂草。
玫瑰花们似乎也没有以往开得盛艳了。
在站台上等火车时,我不禁回忆起了当初与您相识的一幕。我还是穿着那件旧衣服,镜子里的脸也没有变。亮晶晶的眼,红润润的鼻,弧度恰好的嘴唇,还有笑起来依旧闪亮的牙齿。
只是,的确有什么变了。登上车的那一刹那,我才意识到,原来是世界来着,原来是它,一直在变化里变化自己的模样。
雅楠镇离秋兰镇并不算远,但是已经不属于夏花漫莎了。虽然事先有所了解,可过了一个月,我还是没能适应那里的风土人情。邮局离我租住的地方只相隔了两条街。每天在迥然不同的建筑和人群里来往,令我深感孤独的同时,一种未知的情绪也开始在我心里蔓延。
两个多月后的某一天,贝比专程过来探望我。他看不出我为何那般喜出望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抱紧我时稍微多出的力。我在自己简小的家里招待了他,他最喜欢我亲自做的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