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未来没有期待的话,那生活不就……”
“期待和希想是让人前赴后继、失望绝望的根源。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让多少人死去了。”
——他打断她还未说出口的话。但是,他又抱歉地说:
“不过……真有空的话,我会想起你的。”
帕奥里德先生将手揣进衣兜里,低下头看着粉绵羊。粉绵羊回视着他,她从咫尺外这对橙黄的如钢铁般灼热的眼里瞧见了自己黑漆漆的影子。与此同时,她隐约瞧见了一缕异样在他阴晴难辨的脸上一闪而逝。
粉绵羊只觉得有什么话堵在了胸口。她不难察觉这位帕奥里德先生淡淡的疏远之意。但她还是觉得这位先生刚才之言说的是错的,但他可能也有自己的缘由吧。
“你之前看的是《尘埃之下》吗?”
他看了一眼手表,忽然随和的一问。
粉绵羊先是吃了一惊,因为没想到他能知道是这本书。难道先前还是被他走过来时瞧见了吗?不过,她看着面前这位先生,却立刻平复了心跳,用带着质问的眼神盯住他说:
“先生,难道你也看过这本书吗?”
帕奥里德先生被她这股认真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几年前是有幸看过,因为写得有些真实刻薄,所以印象比较深刻。不愧是很久以前就成了文学界出名的□□。”
粉绵羊这时默不作声,她似乎在等他另外的回答。帕奥里德先生心里了然,她是想看看自己的立场吧,于是他只好继续浅谈下去。
“说起来这本书倒也有被政府禁止的理由,他们甚至认为作者是远方战争的敌方间谍,才会写出这样充满暴力和阴谋的关于古史的书籍。但我还是偏喜欢这个叫‘漩涡中将‘的作家的——如果他真是一位将军,我觉得也不足为奇。”
粉绵羊如果还看不出他表露的态度,那就真是最笨的黑鼠了。她立马卸下紧张的神情,有点正儿八经地说:
“嘿嘿,这个嘛,将军我是不知道了,但我肯定他不会是间谍的。另外,他在书里写得虽然直白黑暗,但字里行间却经常显露出对我们教育警示的意味。而且最重要的是啊,这书读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整本书都是围绕着美好和希望来写的呢。因为他巧妙的用了最强烈的对比来叙述了一个事实:没有对黑暗的恐惧,就没有对光明的向往了——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帕奥里德听闻,沉默了好一阵子。他盯着铁轨看起来像是在重新思考审视。粉绵羊则感觉心情愉悦了不少,因为这本可是她很喜欢的书。平常看看都需要小心翼翼的,谁知道这次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别人谈论起看法心得了呢?
不过粉绵羊还是小心地观察了片刻,尽管她知道这位先生不可能是那样无知愚笨的人。但被举报抓走的话,家里那么多书会被销毁,菲儿姨母和自己也会因此锒铛入狱的。
不一会儿,帕奥里德先生似是想出来了什么,忽然表现出豁然开朗的样子。他转过头来看着粉绵羊的双眼都是发亮的,但有什么话到他嘴里又接连吞了下去。最后,他只好作罢地无奈道: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把这本书理解得这么深彻。”他不无赞赏地说。他将视线移到粉绵羊的腰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看这本书吗?”
粉绵羊犹豫了两秒钟,然后从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他。
帕奥里德先生犹如对待婴儿般将它捧在手心。他来回地翻查着,嘴角本来浅浅的笑意也愈加浓厚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最初版吧。而且看样子你已经读过很多遍了,几乎每一页都有你的笔记。真叫人惊奇。”他说。
“是啊,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看看它来打发时间。奇怪的是我怎么都看不厌,好像每次读起来都会有新的东西跳出来。”
“这是谁给你的吗?还是从那些被遗弃的地方捡来的。”
“不啊。”粉绵羊摇摇头,“这是我的姨母买的,家里还有更老的书呢,但是那些都被她锁在柜子里。”
帕奥里德先生不无意外的点点头。他把这陈旧泛黄的书还给她,似乎还有种不舍的意味。粉绵羊见状便问他需不需要再看看。帕奥里德先生却谢绝了,他重新恢复了那等待着列车的淡漠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