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_作者:蓬莱客(226)

  他凝视着慕扶兰。

  “娘亲,你更千万不要因为我,勉强自己去接受你本不愿意面对的人。”

  慕扶兰的心砰地一跳。

  “其实,娘亲你若是能和袁将军在一起,我会很高兴的。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叫娘亲此生安乐,再无忧怖。”

  “娘亲,熙儿可以向你保证,会有一天,熙儿会让娘亲你彻底脱离过往,过上新的生活。这都是娘亲你该得的。”

  最后,他用强调的,缓缓的语气,说出了这这一句话。

  慕扶兰彻底地呆住了。

  不是不感动。而是这一刻,他这一番话所带给她的震惊和冲击,已是远远地超出了感动。

  她低头,看在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少年。

  是她的熙儿,真的长大了吧。她想。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她遇在寺中,翘首等着她去接他归家的孩子了。

  她本该无比欣慰的,然而她的心头,此刻真真切切,却是只剩下了一片深深的茫然之感。

  她慢慢地坐了下去,出神了片刻,低低地道:“娘亲会考虑的。等娘亲考虑清楚了,再做定夺。”

  小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牵了慕扶兰的手,送她入内。

  “娘亲,你先去休息。”

  “不急,我们慢慢来。”小少年笑着,轻声说道。

  蓬莱宫中,日月长。

  袁汉鼎回了长沙国。太医们用尽所能,为皇帝治伤,时不时悄悄见一趟慕扶兰。皇帝躬勤政事,休息养民,知人善任,又整饬纲纪,锐意图治。新皇朝万象更新,天下万民,拜服欢腾。

  日子就这样,犹如静水,无声流逝。一切仿佛都在向好,除了太后的病情。

  太医院日常记录,太后起初跌仆,伤于筋脉,导致经络雍闭,半身牵引,时或晕悸,言语健忘,虽全力医治,但病势反复,不容乐观。到了夏末,太后牙关亦日益趋紧,饮食艰难。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有关皇帝或因历年征战、旧伤复发的猜疑,也渐渐开始传播了开来。

  这个猜疑,起先只是起于朝廷的一些臣子,后来慢慢扩散出去,竟变成了皇帝伤势严重,久治不愈的谣言。京城内外,人心未免浮动。

  但很快,流传着的这个谣言,便就消失了。

  皇帝是个大孝子,天下皆知,太后身体有恙,皇帝焦虑万分,圣驾出宫,亲自率领百官,出宫郊祭,为太后祈福。

  当日,皇帝身着祭服,龙颜天威,全城亲眼目睹,谣言不攻自破,民众终于放下了心。

  郊祭过后,这日午,慕扶兰在紫微宫那间起居殿的南窗之前,正阅着太医送来的关于皇帝肺腑之伤的用药日志,忽觉周围静悄悄的,有些异常,抬眼看出去,见殿前庭院里,宫人不知何时都退去了,木兰树下,立着一道着了龙袍的身影。

  谢长庚来了,这般立在那里,望着向窗的自己,也不知多久了。

  她合了日志,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迈步,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中伏溽热。慕扶兰迎他入殿,见他额头有汗沁出,知他一向怕热,命人将殿内方才半掩着的帘子全部打开。

  “陛下来,可是有事?”她问。

  谢长庚停在殿口,说:“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北边。”

  新朝初立,表面太平,实则危机处处,尤其是刺杀和奸细的活动,极是猖獗。

  这半年来,不说地方,仅仅是在上京,据慕扶兰所知,就已秘密处置了不下十数起的刺杀未遂事件。想靠近他,自是难上加难,所以这些刺杀,多是针对他的肱骨大臣。而关于他旧伤复发、命不久矣的谣言,自然也是这般扩散开来的。

  “就在前几日,监司彻底拔除了上京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个细作窝点。但我命不长久的谣言,已是传到了河西。那边平静了几年,现在北人又有异动,人心有些不定。我若不露面,仅靠政令,很难安定军心。河西极是重要,绝对不能有失,我要亲自去一趟,算御驾亲征吧。这边朝廷之事,我交代给刘安等人,由他们辅佐太子,你来监政,你意下如何?”

  他说完,望着她。

  慕扶兰抬起眼,和他对望,说:“我知道了。”

  “还有太后那里,我亦会尽力。”她又道。

  他一动不动,仿佛还在等着她继续说话。

  午后的热风,从南窗吹入,打得帘子上的一绺水晶穗子瑟瑟作响,催得人心燥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