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_作者:蓬莱客(42)

  便是烧成灰,化为齑粉,碾作了尘土,她也能认出来。

  这把此刻静静悬在床头的云纹长剑,便是从前谢长庚赠给熙儿的那一把。

  也是握着这把长剑,熙儿自刎在了她的长生牌位之前。

  慕扶兰死死地盯着宝剑,感到心口犹如又一阵绞痛袭来,人几乎站立不住。

  慕妈妈见她脸色突然发白,急忙一把扶住了她,让她坐到近旁的榻上。

  “翁主,你怎的了?”

  慕扶兰闭了闭目,低低地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吧,歇歇就好了。”

  慕妈妈忙叫管事带侍女去认烧水做饭的地方,自己扶慕扶兰,让她靠着榻,觉她手心冰冷,往她身上盖了张带过来的毛衾,叮嘱她先歇着,自己便和剩下的人一道开箱取物,忙着归置东西。

  没一会儿,宫里来了个太监,向慕扶兰传达刘后的话。

  慕扶兰打起精神去迎。

  那太监还很年轻,二十不到,容长脸,长挑身材,穿身紫衣,看起来十分和气,笑道:“我叫曹金,奉太后的命,来给夫人您传话。太后说,路上想必辛苦了,京里又下雪,翁主先好生休息,等养好了精神,再入宫不迟。”

  慕扶兰垂眸谢恩,慕妈妈递上辛苦钱。那太监却不要,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给夫人传句话而已,怎敢要夫人的赏。谢节度使今日便是不回,想必最晚明日也能回。夫人先休息,我先走了。”说完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慕妈妈忙去送。

  慕扶兰走到窗边,慢慢地推开窗,盯着年轻太监在院子的雪地里渐渐远去的背影。

  这个年轻的太监,就是从前,那个奉了谢长庚的命,勒死了戚灵凤的大太监。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屋里掌了灯,火炉子也烧得暖洋洋的。

  草草吃了饭,沐浴更衣过后,知众人行路疲乏,慕扶兰打发慕妈妈和侍女们都早早去歇了。

  雪色映窗,万籁俱寂。屋里一盏烛火无声跳跃。她一个人坐在床边上,眼睛盯着挂在床头上的那把宝剑,终于站了起来,朝着它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她停在了剑前,仰着脸,又看了许久,伸出手,将它摘了下来。

  剑分量沉重,有些坠手。

  她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抓着剑鞘,将宝剑从鞘中慢慢地拔出来,一寸一寸。

  剑芒冰冷而锋利,反射身后烛火的光,仿佛毒蛇的眼,青白里泛着赤。

  盯得久了,这剑芒就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团一团流动的血。

  血仿佛越聚越多,从剑上,从屋子的四面角落里,慢慢地朝她涌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闭上了眼睛,握着剑的那只手,越捏越紧,到了最后,几乎颤抖了起来。

  身后忽然伸来了一只手,将剑从她掌中取走了。

  慕扶兰一凛,猛地睁开眼睛,转过了头。

  谢长庚不知何时竟进来了,就站在她的身后,她亦未曾察觉。

  他将剑鞘也从她的另只手中收了回来。“锵”的一声,长剑入鞘。

  “剑是凶器,非你玩物,无事少碰。”

  他把长剑挂回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说道。

  第16章

  剑已从她手里被取走了,她人却还是那样立着,身子僵硬,连头发丝都不曾颤动一下。

  谢长庚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烛火的光,也盖不住她苍白得不见半分血色的面颜。

  就连唇色,亦是惨淡无比。

  方才他推门而入,见她背对着门站在这里,竟拔出了自己的剑,还以为她在玩,便走了过来,取走了剑。

  现在看她这模样,情况仿佛并非如同自己方才所想的那样。

  他不禁疑心这妇人还在怨先前的和离未遂,加上慕氏之人应当也知道刘后对他们一向怀有不善,这回她却被迫入了京城,又和自己同居一屋,只怕心里万分不甘,乃至生怨,这才弄剑于室。

  他心里亦随之涌出不快,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只道:“你这趟入京,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方才回来,才知你被太后召来这里了。”

  他顿了一顿,又瞥了眼刚被自己挂回去的那柄宝剑。

  “还是歇了吧!”

  “明日朝会散了,带你入宫!”

  他冷冷地说。说完便转身,脱了身上那件半湿的大氅,走到门边,抖去上头沾着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