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_作者:赫连菲菲(225)

2019-05-05 赫连菲菲

  此刻,他以这样的模样枯萎在床上。

  热泪,从安锦南的眼中夺眶而出。

  他一步步的靠近,步子抬起得无比沉重缓慢。

  脚步似灌了铅。

  无边的恐惧攥住他。

  他多希望,那不是他。

  他多希望,他并没有死。

  无尽的懊恼锤击着他的心。若他不曾走,若他一直在旁盯着,小人儿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双目模糊,终于靠近床榻。

  他伸出手,虚虚抚在小人儿的鼻端。

  若在平素,那小东西会笑着抓住他的指头,只生了几颗小牙的嘴巴张开,咯咯笑个不停……

  此刻,他无声无息,再没有任何反应。

  安锦南红着眼睛看向身旁掩嘴哭泣的女人。

  冷氏委顿在他脚下,抱住他的腿,悲伤地流着泪“侯爷……聪儿他……侯爷,妾身好痛,妾身好痛啊!”

  近一年多,随着孩子降生,夫妻两人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他不再抗拒她的靠近,努力试着忘却不堪的初遇,愿意留在房中听她絮叨一些关于孩子的事。甚至答应她将自己娘家幼妹接到身边,该给的尊重和照顾他都不吝啬。

  孩子出生后,因为体质虚弱,需要大量的药材进补。那时安锦南还年轻,亦是头回做父亲,喜悦冲淡了许多事,包括当时乔先生偶然提及的那句“胎里带毒”是个什么意思,他并未细思。

  钱财他有,珍贵的药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呵护得当,他相信自己的孩儿能渐渐的好起来。

  他愿倾尽所有去换那小小孩童的平安喜乐,甚至愿意为了他,尝试接受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

  昔年她设计于他,所做的种种罪行,他都可忽略不见。只要能留住这个孩子,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眼前,这小小的蜷缩的一团……这是什么?

  他呆滞地看了眼身下紧抱着他的女人。

  他没办法思考。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女人哭得很惨,平素妆扮精致的脸上全是泪痕,她紧紧攀住他的衣摆,似乎他是她遇水时唯一可供存活的浮木。

  安锦南很想对她说句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跨下脚踏,踉跄地挣开她的攀扯,跌跌撞撞地冲过人墙,用发颤的手推开门。

  他立在廊下的阴影中,在刺目的阳光下闭着眼眸。门前,一个稚嫩的女童仰脸望着他,肉嘟嘟的小手递到他手上,脆生生的喊他“姐夫”。

  他朝她看去。

  在她面上看到过去那些温馨快乐的时光,透过她看到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孩子。

  他心中钝痛,几乎忍受不住那么大的悲伤,差一点就当着这个女童的面前痛哭出声。

  时光变换,此时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妻。

  她用一张不起眼的纸,揭开他从不示人的疮疤。

  他反应确实过激了些。

  冷静下来,就知道此时彼时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可那些伤痛是真实存在的。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的去碰触。

  他痛得缩起来。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中泛着红。

  炕桌被踢翻了,四处汁水淋漓。炕上炕下一片狼藉,外头廊下的侍婢想必是听见了。

  对面是他心内想过要细细呵护的人,愿意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可他做了些什么?

  他眸中闪过悔,闪过痛。

  他觉得屋中憋闷极了。站起身来,第一件事想走。

  丰钰没有阻拦。

  安锦南会想清楚。

  这件事对他如此重要,他不会不理会。

  她精心布置今日的一切,是愿意与他敞开心扉的。只是料不到他的心防如此厚重,她挤不进,只得走开。

  唇边噙了抹得体的笑,丰钰温声道“侯爷,妾身已查得此药来自盛城王家的济世堂。妾身所能接触到的,只是各家内宅。外头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妾身不敢妄自揣测,只盼侯爷尽早核实清楚,以免……”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里屋。

  安锦南行至门前的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望住她单薄纤细的背影。

  成婚方一月,两人已经置气好些天。

  来时分明满腔的思念和欣喜。他如何又把两人置于如此境地?

  刚才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情绪起伏巨大之时的过激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