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穆戈尔对视一眼,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这雪狼湖莫非真比阎罗地狱还可怕吗?”
眼看着那侍卫就要拔刀,其中一个老头儿抬起头,甩了甩空荡荡的袖子道:“大人,几百年来,没有人能从雪狼湖全身而退。我这个唯一活着回来的人,也断了一条胳膊才换回了一条命啊。”
另一个道:“可不是,小人的祖父和父亲皆是科尔沁牧民中的好手,无一不是因为自负而葬身乌和岭,小人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下雪夜去乌和岭啊。”
我的心仿佛掉入了深渊,明明背脊发凉,手上却攥出了汗。
大汗道,“如果你们谁愿意去乌和岭雪狼湖,这三百两黄金便是他的。”侍卫打开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堆金元宝。
这些金元宝足以保证一个普通的牧民家庭三代无衣食之忧。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后那个牧民动了心,有些不甘心道:“大汗,即使我们不要性命去了,摸索到雪狼湖也已是晚间了,而下雪之夜,正是雪狼觅食的时候。”
大汗的亲随道:“你想去便说个数来。”
那人道:“小人已近不惑之年,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只是家里还有一个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小孙女。若是,”他悄悄瞥了一眼亲随的脸色,“若是五百两,小人这命也就豁出去了,换我孙女一辈子不愁吃穿。”
“五百两?”亲随的脸色很不好看,按在刀柄上的手抽出佩刀,“五百两黄金买你三条命足矣!你有何能耐?”
老牧民道:“小人没什么能耐,从来不敢独自去乌和岭,不过家里一直养着狼,对狼性略知一二。”
侍卫怒道:“大胆,在科尔沁养狼,是对腾格里的不敬,你不怕天神降罪?”
老牧民带了一丝哀伤:“那群狼崽子前后几年咬断了我老婆子、儿子、儿媳的血管,这可不是我的报应么?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我那年幼的孙女!是我做了对不起腾格里的事情!”说罢已经呜呜咽咽起来。
“罢了!”布喏汗发话道:“五百两便五百两,你若能把满清摄政王带出乌和岭,我便再加你三百两黄金。”
老牧民磕头道:“如若小人一去不回,还望大汗把五百两交到我孙女手上。”
侍卫不耐烦道:“我们大汗难道还要讹你不成!事不宜迟,快去!”
布喏汗又派了十几骑兵卒跟着那老牧民前去乌和岭接应,无论是出于“同气连枝”的真心还是“自证清白”的假意,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和穆戈尔道了谢便回自己的营帐。
草原上鼓声如雷,人们为“天狗”的逃离而欢欣鼓舞。我瞧见科尔沁那边老牧民和骑兵们跨上马,朝着远处鬼魅而又神秘的乌和岭扬尘而去。
飞雪洋洋洒洒落下,我一颗心忐忑不安,多尔衮把我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科尔沁,自己却铤而走险,生死不明。虽说可敦一时放弃毒杀我,但女人心海底针,万一她又变卦了呢?
我的心思,像极了相府小姐崔莺莺长亭送别时的哀怨。
“[上小楼]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原来比别离情更增十倍。
[满庭芳]供食太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每当回避,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合着俺夫妻每共桌而食。眼底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做望夫石。 ”
我自忖,司马疏星啊司马疏星,九天星辰落入凡间,可不成了一块望夫石?有这秦一鸣前车之鉴,我对恋人间生死不明的分离颇为介怀。哪怕真的变成一块石头,我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两辈子都改不了。
我把手指放入嘴里,一声清啸之后,一匹红马向我奔驰而来。这匹马是多尔衮从北京带来的,一路上被我熬成坐骑。这几天,我在科尔沁与它磨合更多,不但好草好叶的喂着,还时不时给它洗澡附送全身马杀鸡,它也对我比旁人都更亲昵。我把带出来的长袄披上,毫不犹豫跨上马背,朝乌和岭方向驰去。
不远处穆戈尔发现了端倪,追出几步,却已经遥不可及。他在后头怒气冲冲地喊道:“疏星姑娘!疏星姑娘!你不能去。”